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福尔摩斯]玫瑰与刺》作者:绫羽 文案: 维多利亚的伦敦,潮湿、阴暗、诡谲而不善。她一不小心进入了这个世界,仿佛设计好般成为了那座著名公寓的女主人。 八年前,克莱尔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侦探,时光流逝,当他们又一次于这里重逢,书中的冒险也渐渐展开。 “你敢不敢不用枪在墙上打洞?” “对不起,我在思考。” 【友情提示】 1、应该按原著走,会有小变动,我需要在剧情和原著中寻找平衡点,并且尽量不崩老福的性格。 2、开这个坑诚惶诚恐,福尔摩斯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所以相信我的用心,也希望各位有任何不满能轻拍。 3、女主是221B公寓的赫德森太太,其实是某个原著故事中提到的得病死去的一个炮灰。 4、除原创剧情,一切致敬伟大的阿·柯南道尔先生! 内容标签:西方罗曼 天之骄子 近水楼台 西方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克莱尔·特雷夫,歇洛克·福尔摩斯 ┃ 配角:奥斯维德·赫德森,维克多·特雷夫,约翰·H·华生 ┃ 其它:原著小说同人,维多利亚时代   ☆、Case 01.不速之客 来到伦敦是一周前的事情。 从伯明翰坐火车,随身就带了一只箱子到达这座城市时,她的心情就和这座城市的面貌一样,雾影幢幢。 潮湿的气候让初来此地的克莱尔有些不适应,索性新住处还算称心。隔天,她的哥哥负责联系运输的几只箱子也终于到达,经过一番整理,倒也终于有些生活气息: “你确定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克莱尔?”克莱尔的哥哥是位年轻的男子,与她仅有两岁差距。当家具全部整顿好后,他便坐倒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点起。 不一会儿,烟草呛人的味道便渐渐充满房间。克莱尔微皱了一下眉头,起身从他嘴里夺走烟卷,毫不留情地弯腰在烟灰缸里按灭。 “别在你亲爱的妹妹面前抽烟。”她抬头抛下这句话后,便重又坐回男子对面的椅子。 “哦好吧亲爱的!”他耸耸肩,终于坐直身子,“但我是说真的,你真要一个人住在伦敦贝克街?和我一起回特拉依多好,我还能照顾你!” 克莱尔嫌弃地望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维克多的过度保护,让他从小到大都被誉为好哥哥,克莱尔赞同这个说法,却又不得不忍受这种有时烦心的保护。但至少,对于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克莱尔来说,能有个爱自己的兄长,还是件幸事。 “行了,维克多,你亲爱的妹妹今年都已经二十五岁了,能够自己料理自己了。”她伸手撑着下巴,今天的搬迁整理让她早已疲惫。 维克多挑了挑眉毛,而克莱尔则精神恍惚地望着不远处的红木壁炉,想起不久前来这看房子洽谈购买意向时,那位同自己有着相同称呼的老妇人: “在这儿等法院传票?”维克多的声音有丁点突兀,“等那家伙主动提出离婚?” 闻声,克莱尔的眼珠还是转向了他,眼里并没多少表情: “只能这样了。”她无奈地说道,“大英帝国高尚的法律应该改一改了。”要知道这个重男轻女的世界,可不会允许一个妇孺之辈提出离婚。 虽然维克多一脸要捏死克莱尔名义上丈夫的模样,但她还是冷言冷语地表示了赶人。于是在同他告别后不久,克莱尔便换上了睡裙。 鹅黄的灯光下,她倚靠着椅背,环顾起这间陌生却还算安心的新寓所。 从今天开始,克莱尔特雷夫便是贝克街221B的新主人了。 …… 来这个世界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她似乎是覆在了一个本已一命呜呼的小女孩身上。虽然起初很费解也抵抗过,但不久,习惯便磨灭了反抗,克莱尔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七年前,她嫁给了奥斯维德赫德森。想来组成家庭,必然就完成自己在这个世界路人甲的全部意义,却没想到,这家伙在七年生活中越来越糟糕。踢小三的日子她算过够了,虽然他有个成为*官的光明未来,虽然他帅气得可以,虽然他每次犯完错都向克莱尔诚恳认罪,但她却早已心累。 所以还是选择从此分开,即便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他,但他们还是没逃过七年之痒。 一周后,生活渐渐趋于平常,克莱尔也终于将纸笔整理出来。向报刊投稿的小说刊登正酣,笔名“切莉夫人”在报纸上也算小有名气,而这却让她忽然灵光一闪。 因此不久之后,借着报纸的人脉,一则关于贝克街221B公寓招租的消息,便登上《泰晤士报》的一角。署名还是不情不愿地用了“赫德森太太”,想起这栋房子的前主人,那位死了最亲爱丈夫的老妇人也被称为“赫德森太太”,到底还是觉得这个称呼对于自己和她真是有着本质区别。 而两天后,贝克街221B的房门终于被敲响。 当时的克莱尔,一定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未来,以及这栋房子有多少非同凡响的意义。 只是推开房门,清明秋季的伦敦街道,雨后灰霾的天空方才拨开一点云雾,阳光从门缝里钻入,晃得克莱尔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面前瘦削的阴影逆光站在那里,高高的黑色礼帽挡住了头顶龟裂云层映出的金光。直到自己适应了这难得一见的阳光时,才发现这位不速之客正弯起嘴角,灰色的眼珠则定格在她下垂的左手上。 有些纳闷,而他,竟还那么脸熟。 在过去或许遇见过这个人,只是不曾想起罢了。 客人收回目光,视线调转于克莱尔眼睛的时候,他终于脱帽向她致敬: “您好,赫德森太太。” “您好。” “我看到您报上刊登的广告。” “哦是么!也就是说,您是来看房子的?” 他点点头,而克莱尔则微笑着让开一条通道,让他走了进来。 带着他上楼,克莱尔还在思考自己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却忽然间说出一句让女子揪心的话: “没因为婚变而过度伤心,夫人您还是挺坚强的。” “……”克莱尔惊讶地扭过头,在吃惊的同时,一种让人憎恶的熟悉感接踵而来。她努力保持自己礼貌的微笑,看向他时,男子已走进房间环视起来,高耸的鼻梁划出一道鹰嘴般锐利的弧度,“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哦别在意!”他心不在焉地说完,便里里外外踱了起来,“这房子比想象中要精致不少!嗯,起居室、会客厅……” 可要知道,那句让人耿耿于怀的话,怎么可能打消女子的注意? “但是先生……”她支吾了一句,当这客人扭头看向克莱尔时,或许一瞬便洞察了她的心思。但不久,他便又一次低下头看起房子: “因为丈夫的不忠而决定同他分居,在哥哥维克多的帮助下来到伦敦,成为这栋房子第二位名叫‘赫德森太太’的女人。”他拿着手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漫不经心说出这番话时,却让克莱尔感到彻头彻尾地惊心。 “您调查过我,先生?”她警惕地望着他的背影,“您有什么企图?”说实话那个瞬间,克莱尔甚至想过,他也许是奥斯维德派来的侦探。 “哈哈哈哈……”当看见女子防备地目光时,那位神秘的客人终于爆发出一连串笑声。“抱歉,这是我的习惯,但我绝没调查过您,太太。”他的表情相当松弛,与克莱尔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习惯?”女子低声反问,眉头依然紧锁。 “哦,这间公寓很和我心意!”他弯腰敲了敲桌子腿儿,当听到结实的声音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嗯,一切都很好!” 而此刻的克莱尔,早已没了做生意的想法。要让敌人住进自己的公寓,这简直太可笑了。 “你究竟是谁?”大声质问的时候,她甚至缓慢挪步到墙边的桌几,反手悄悄拉开了摆放手枪的抽屉。 男子悠然转身,窗外金色的阳光时明时灭,他终于耸了耸肩: “请您冷静,太太!”他说道,“这一切确实显而易见。”神秘者灰色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机智的光芒,而克莱尔则依然怀疑地望着他。 他显得很轻松,不久便用一种娓娓道来的口气与她述说: “这并不神奇,太太,您的左手无名指告诉我您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您无名指根有一条白色痕迹,显然是您长期佩戴婚戒造成的。虽然您在摘下婚戒时,为掩饰那痕迹而细心戴上一枚同样昂贵的装饰戒指,但这枚戒指似乎有些大,所以总不能很完整地遮住那条突兀的白色痕迹。” “……”克莱尔沉默地望着他滔滔不绝地做着推理,心中原本讶异的态度,终于恢复了一点。经他解释,原本突兀的言论,也显得能让人理解了。 “接着,之所以知道是您哥哥帮您搬了家,是因为烟灰缸里有一支才抽了几口的雪茄。” “那也可能是其他人的雪茄。”她争辩道。 “哦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 “很不幸太太,这只昂贵的皮质沙发上有一处烫黑的痕迹,恐怕是烟灰掉下造成的。” 目光随着面前男子手指的位置,克莱尔心中暗骂了一声维克多。 “能悠闲坐在这儿抽雪茄的男子,一定是与您亲近的人。您的丈夫显然不可能,所以只可能是您的兄弟了。看您家中摆列的物品多署有‘维克多’这个名字,我猜您在搬家这件事上没花多少心思,大概是常常被这位‘维克多’先生照顾,想来,这位先生该是您哥哥而不是弟弟。” 克莱尔紧锁的眉心,因为他的话终于稍稍舒缓。这栋房子里的大多摆设,确实都是维克多置办的,商家会在这些商品上写上他的名字,倒也合理。但转念,克莱尔却又感觉事有蹊跷: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才搬家?” “哈哈哈哈……”他又大笑起来,带着手杖踱到了窗户边,“只有这件事最容易知道,要知道房子里的新家具和这陈旧的壁纸还真是鲜明对比,还有您楼下那些还没来得及放好的箱子,也让一切显而易见。”他搓了搓手,长吁一口气,“继续下一个问题吧,我之所以知道这栋房子的前主人也是‘赫德森太太’,是因为您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本厚实的本子,右下角署名‘飞利浦赫德森’,我便思考这究竟是您丈夫的东西还是其他人的。但这本子封面老旧,得是四五十年前的款式,而看这署名所用的墨水,褪□况也得是四五十年前写上去的,所以应该不是您丈夫的东西。这本子下压着一张纸,恐怕是您开门前正着手在写的东西。”他拿起那张纸,忽然大声朗读起来:“‘亲爱的赫德森太太:前日搬迁离开……’当然,只有一个开头。”他耸耸肩,随后又放下了纸条,“恐怕是前房东太太将东西落在这里,你正准备寄给她。飞利浦赫德森,显然是她的丈夫,当然这位前房东也必须被称呼为‘赫德森太太’。” 克莱尔挑了挑眉毛,不久便反问: “那您现在是不是在怀疑我,其实冒用了前房东的称呼?” “老实说,如果在我敲门前没遇到来您家送信的邮差,我恐怕会这样认为。”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忽然扬起声音,继续道: “克莱尔特雷夫女士,我想您同您的丈夫奥斯维德赫德森,确实如我八年前所说的那样,还是走到了尽头。”   ☆、Case 02.两个房客 事实上,克莱尔早该猜到他是谁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八年前她就机缘巧合与他有过一次会面。也正是那次会面,让她清楚了解到自己原来来到了一个小说世界。只可惜,她对这部逻辑复杂的小说只在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次,内容大多已经遗忘,所以也就没什么便利可寻了。 但要说起来,那次会面的背景还真是错综复杂。八年前的克莱尔原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人生中的幸福,但那份幸福却被当时的福尔摩斯诋毁的一文不值。但现在想来,也许这个人的话有几分论据,只不过那种惹人厌的样子,即便是放在现在——自己确实如他预言的那般和奥斯维德走到尽头,也还是让她感到异常不快。 所以她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在看到那一身西服的男子瘦削脸颊上依然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后,她才终于将原本已经拉开的抽屉利落地阖了上去: “您请回吧,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应该还没脾气好到会让一个天天挖苦我的人住下来。” “我可没有针对您的意思,赫德森太太。我只是在称述事实而已。”他耸了耸肩,继续道,“况且这房子确实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有卧室,还有一个客厅,适合我接待人。” “……”克莱尔看着他不说话,找人租房当然和她经济拮据有关。她不想落到变卖首饰的地步,但又不想向哥哥借钱。要知道那个保护欲过头的家伙一定会借机要挟她回去的。报社稿费并不够她一个月的花销,她才会想到出租房子,好分担掉一部分开销,又能找个间接保护自己的人。毕竟一个女人独身住在伦敦街区的一栋公寓里,多少有些危险。 “您能考虑租给我么,赫德森太太?”他的语气仿佛真的软下来了点,但克莱尔还是有些不能释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一言不发,直到对面的访客微微吐了一口气,“好吧太太,如果你心意已决,我就不打扰您了,也许今天的《泰晤士报》上也会有招租广告。”他说着重新戴上了帽子,在朝房门走去的时候,克莱尔才终于开口: “你至少……”她扭头看向福尔摩斯,“……至少应该再找个人同住,一个人住两个卧室实在太浪费了。”她真正的含义想必聪明的访客用头发丝都能想出来,无非是觉得只有他一个人住下来不太合适,但事实上她又确实很需要这笔钱。 克莱尔原本看向他的目光也终于因为心里底气不足而偏折到其他方向。 “两个房间的房租我可支付不起。”访客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层尴尬,他在走出这间公寓之前扭过了头,“总之请您先留出这间公寓,我会在一周之内会努力找到同住人的。” 他说完之后终于打开房门,在听到门板齿轮发出“吱呀”一声后,马路上车轮碾过的嘈杂声响便立刻将克莱尔拉回了现实。 女子点了点头: “好的先生,我会为您保留一周的,一周后如果有更好的人选,那我会把房子让给其他人。” “一言为定。”他说完欠了欠身,在拦下一辆空马车后,克莱尔便目送着他登上了车厢。然而他却在踏上一级台阶后便扭头看向她: “说起来,您还真是要比八年前礼貌多了。” “……”克莱尔抽了下嘴角,在用眼睛瞪向对方的时候,访客却已经钻进马车厢扬长而去。 她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他了。 ※ 克莱尔必须要适应起伦敦的生活,她给报社投稿让她至少认识了那个圈子的几个人。她是个知识女性,无论是穿越之前还是之后。这还得感谢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那位已经在八年前去世的老人,他一生冒险,也将这样粗犷而大度的气质遗传给了克莱尔。所以无论是读书写字,还是骑马射猎,她都相当熟练。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未婚少女,这些都不足以作为她的资本。 在等待福尔摩斯的间隙,她甚至收到了丈夫从伯明翰寄来的一封信。她必须承认,自己曾经是多么多么爱着这个男人,大学时就已经订婚的他们现在却走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曾想到的。这个出身不够出色的男人有着不输给别人的头脑,在剑桥就读法律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辩手。这让他毕业后就入了法院,前途一片光明。然而一切都比克莱尔想象的更糟糕,他借着自己的职位顺利进入了上流社会,在伯明翰闯荡前途的时候,似乎也将克莱尔所一直看重的东西也抛到了一边。女人说到底,还是需要感情上的慰藉,是无法忍受丈夫在感情上的不忠。 这一点无论是古是今。 而那封寄来的信,无非还是劝她不要闹脾气,赶紧回去。 这是奥斯维德的惯用方法,从一个伟大的男人的角度去哄骗一个可怜的女人,却完全忽视这个女人,在法律上与他有着牵绊的女人的感受。克莱尔渐渐地看清了,与其说他是对自己还存留爱意,一次次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还不如说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一个审判员的妻子要和自己闹离婚,那还真是个笑话。 所以下定决心的克莱尔将那封信重新折好,就在她将信纸塞进信封时,却听到了从大门口传来的门铃声。 十月的伦敦,除了渐渐浮起凉意的空气外,那总是停不下来的雨也让本就心情抑郁的克莱尔不舒服。她将信丢在了书桌上,连同那些写到一半的文稿,却都被忽然踏进房间的风吹起。克莱尔站起身,她走到窗户边,当看到这已经下起雨的灰色天幕下,自己门前有两把已经张开的黑色雨伞,女人还是稍稍愣了下。 应该不是她的丈夫,才刚刚将信寄来的他不至于会这么快采取行动。所以她在关上窗后便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门被打开,潮湿空气混杂着马路上那种说不清的气味一道扑面而来时,终于还是让并不喜欢城市污浊空气的克莱尔拧了拧眉。 “您好,赫德森太太。”门口的绅士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伞,他的表情不似几天前那般高傲,不过克莱尔的表情也不像几天前那样友善: “您好,福尔摩斯先生。”克莱尔礼节性地扬起唇角,她接过从他和他身后那位男子手中递来的两把伞后,便将它们收进了柜子。不久后,当她重新站起来时,福尔摩斯才伸出手向她介绍起另一位新朋友: “这是我找到的同住者,一位退役军人,如您所见,他身体并不好。” 克莱尔听闻将脸别向了后面那位面生的先生,他脸色苍白,甚至还拄着一根拐杖,但年龄却并不比自己大多少。 “您好赫德森太太,我叫约翰·H·华生。”他伸出了右手,而克莱尔也很自然的将手递了上去。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即便那本书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福尔摩斯最得力的助手她还是知道的,所以当一切真犹如小说般发展时,克莱尔也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原着里的谁? 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华生给她的印象与书里的感觉差不多,至少是个比福尔摩斯要礼貌和谦和许多的人。 “您好。”克莱尔终于扬起唇角,在露出要比刚才更加诚挚的微笑后,一边的另一位先生终于打断了他们: “我想介绍就到此为止吧,华生,你有必要上去看一看这房子是否和你的意。”他依然给克莱尔很难融洽的感觉,所以女人在收回自己的手时,看向他的表情明显多了一层不悦。而那个人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不久便跟着华生登上了二楼。 华生很满意这间房子,至少在看完后不久,便敲定要住下。反倒是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福尔摩斯,在这位同伴敲定住下以后,扬起唇角笑了笑: “明天就把箱子搬来应该没有问题吧?” “当然。”克莱尔点点头,“随时都可以,我的女仆明天也会来,能帮着一起打扫。” “那太好了,我想您丈夫寄来的信应该不会让您这么快改变心意吧?”克莱尔望着他的目光一瞬间犀利不少,在将视线对向窗边那尚还凌乱的书桌时,她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赫德森先生…也住在这儿?也许我们应该问候一下他才对。”不明真相的华生微笑着看向克莱尔,才发现这个女人此刻与福尔摩斯之间的目光有着某些极不友善的因素,这让他不免一头雾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别担心,华生,她丈夫并不在伦敦。据我所知,奥斯维德应该还是伯明翰法院的一名审判员。”福尔摩斯这才回答道,“不过不知道女人的仁慈之心会不会让我们的房子打水漂,如果赫德森太太急着回去和她的丈夫和好的话,那么我们的房子也就要不翼而飞了。”他带着讥诮的语气,说完这些时,克莱尔终于叹了口气,扭开与他争锋相对的目光,这才小声说道: “不会的,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了。” “……”福尔摩斯望着她,原本还有的讥讽这才收敛了一点,半天之后他转身说道,“您确实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但您还和八年前一样让人讨厌!”克莱尔几乎是脱口而出,在华生还迷茫着的时候,这两句对话终于让他明白之前总也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是怎么回事: “等一等福尔摩斯,难道您和这位赫德森太太是旧识?”   ☆、Case 03.旧事重提 克莱尔坐在自己的房间内,那只原本还放在客厅的书桌,最终还是被她搬进了自己的房间。窗户外的大街上,行人密密而行。 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伦敦,是工业最为发达的城市,几乎站在了世界的顶端。然后污浊的空气却总也勾不起克莱尔的一点好感。每天醒来,放眼望去的都是那些灰蒙蒙的天空,还有蜗居在苍穹之中的云,一层叠着一层,一轮盖过一轮,让她总是产生一种不安。 也许是昨晚的那场回忆,让她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年少时的执着,年轻时对于爱情的信任以及确定,却不知一切无疾而终。 房门外有了点响动,克莱尔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那是她的房客已经醒来,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那位和她有些过节的房客。所以她推开了房门,她看到他穿着宽松的睡衣站在门口准备按铃,但克莱尔的出现终于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两人对视了几秒,还是克莱尔首先转身朝他甩了一下手: “早安,我马上就去端早饭。”说着便向楼下走去。 “是你做的还是怀特小姐做的?”房客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克莱尔站在楼梯中间,抬头看向福尔摩斯的时候,阳光从客厅窗户里露出一隅,打在房客身上让他显得有些不真实。 其实她至今有些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比如想起自己应该是他与华生所居住房屋的房东,是那个被小说之外人们津津乐道的贝克街221B的女主人。 “你觉得呢?” “……”房客愣了愣,他一定是睡糊涂才会问这种问题,但说实话,他也确实很看重早饭,所以瞥了克莱尔两眼他才终于收回目光: “……好吧,应该还不赖。”说完便重新走回了房间。 …… 今天的早饭是克莱尔准备的,她的小女仆怀特一般早上都不会出现。克莱尔不是个很严格的人,在她不是很忙的时候,她不会强迫那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大清早爬起来准备早饭的。而事实上,福尔摩斯也恨透了怀特的早饭: “这个面包能把雷斯垂德的脑袋砸开了。”这是他对怀特烤的面包的评价,让站在一边的怀特差点直接哭出来。 “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早饭不知道您能不能吃惯。”克莱尔把碗递了上去,“因为早年父亲带了几本中国的食谱回来,所以也跟着学了不少。”这当然是一种说辞,其实克莱尔一直都没吃惯过面包咖啡的组合,才不得不自己动手做些粥和汤之类。 “我曾经吃过中国菜,这还得感谢一位委托我的主顾,他家有一位中国厨师。我对中国菜的印象一直不错。”他接过了克莱尔手中的碗说道。 克莱尔在替他盛好后,也替自己盛了,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福尔摩斯愣了愣,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他独自品尝早饭翻阅报纸的时间,而克莱尔则应该早就在这之前解决了自己的早饭。 克莱尔看出了他的眼神,却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偶尔也得和自己的房客一道吃顿早饭什么的。先生,说起来你不应该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今天的早餐是我准备的?” “你身上有食物的气味。” “就这么简单?” “嗯。” “但这也可能是怀特做的,我只是吃过了早饭。” “哦,那位怀特小姐只会做烤面包!面粉和大米的味道我可分得出来!”福尔摩斯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淡淡的绝望,却让一边的克莱尔微微咧了下嘴角: “先生,”她的声线忽然沉静下来,让桌子对面的人也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下,“昨晚以后我想了想,觉得当初的自己并没有后悔的理由。”克莱尔用银匙搅动了一下碗里已经完全煮烂了的火腿粥,“当年奥斯维德也很喜欢我做的早饭,就像喜欢我一样,所以我也没有理由不信任他。” “但是太太,您从来都没有认真考察一下他的四周。”福尔摩斯咽下了一勺粥说道,“他的人品如何,同他结交什么样的人有着很大关系。” “……”克莱尔没有说下去,她毕竟是个女人,在看待问题上和男人思考的角度不同,尤其是这位大侦探。 餐桌上方的空气一时之间陷入安静,而克莱尔也想起了昨晚的那场谈话,又或者是回忆。 ※ 要说起昨晚那场谈话,还要拜华生的好奇心所赐。 他早在看房那天就对福尔摩斯和克莱尔的关系好奇起来,但那次的反问却仅被克莱尔的“别再提”这三个字挡了回去。 “所以赫德森太太,我真的很好奇您和福尔摩斯先生的关系。”这位先生要比福尔摩斯温和讲理多了,比如方才还在看书的他在看到克莱尔进来给植物浇水的时候,便立刻起身接过了她手中的水壶。 “其实真的……”克莱尔犹豫了一下,从前的画面又一次跃入脑海,比如第一次见到他时,这家伙猖狂拉住自己马缰时的表情。但看到华生那么认真替自己浇水的模样,她又不想太打击这位朋友,“我们大学在一所学校。” “诶?”华生愣了愣。 “我是剑桥的哥顿学院,一个女校。”克莱尔补充道,这个世界男尊女卑的观念还很强烈,连女性可以上大学都才是刚刚被允许的。 “这么说,福尔摩斯是在剑桥上的大学?” “嗯。”克莱尔点点头。她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还有她的哥哥和未婚夫,全都是在剑桥上的大学。” “……”克莱尔立刻扭过头,她看到福尔摩斯已经站在房门前脱下了帽子和外套,并毫不客气地准备将它们递给克莱尔。克莱尔望着他,她和这个人距离挺远,至少要接过衣服,她还得走过去几步: “这是您的义务吧,房东太太。” “……”克莱尔皱了皱眉头不说话也不动,倒是一边浇着花的华生又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过来劝架。 说起来从入住到现在,华生已经无数次干着这样的事情,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种心累的感觉。所以他挤眉弄眼看向福尔摩斯,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福尔摩斯最好还是体现一点绅士姿态比较好。但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所以最后还是克莱尔走上前,接下了他手上的东西: “算您厉害,先生……”她从齿缝里挤出这样几个字。 “啊说起来,华生你真的要听我和这位房东太太的故事么?”福尔摩斯笔直地站在门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这让华生不免抽了下嘴角: “你今天外出一定很顺利吧……”要知道这个人如果不开心起来会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处于冥想状态,或者忧郁地在自己房间里拨着他那只可怜的小提琴。今天能有力气和房东拌嘴,已经是他这些天来最开朗的模样了…… “哦是的,该做的事儿都做完了!”他挑了挑眉毛,克莱尔却已经将他的外套挂进了他的房间,“能有您这样的同住者真是太棒了,完全不打扰我的思考。” “……”华生不知道自己是该为这句话高兴还是悲哀,要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在这家伙低落的时候应该怎么和他搭话…… “所以我想是时候解答你一直以来的疑惑了,华生。”他刚说完这句话,克莱尔便已经站在他的卧室门口看向他。 面带不善。 华生对于人情世故至少要比福尔摩斯更敏感,所以他咧了咧嘴: “呃…我看还是下回吧……”天晓得今天又是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原本都松了口的房东太太现在又是一副僵硬而不友善的模样,毕竟这可直接关系到他们的晚餐水平如何! 你总不能期待一个恨你的人还要给你烧出和你胃口的东西吧? “没关系,反正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至少华生先生的性格要比这个人好太多,说给您听以后,您应该也就明白为什么我和他的关系会这么糟糕了。”克莱尔说完这些,终于垂下眼眸,她蓬松的棕色长发被发带齐齐盘起,挽到了耳后。即便是个等待离异的女人,她也足够被列入漂亮女人的行列。 “那么今天的晚饭……?”华生还在关心着他的晚饭。 “怀特会料理妥当的。”克莱尔一说完,无论是华生还是福尔摩斯的表情都骤然间僵硬了一下,这个时候,方才还嘴硬着的名侦探终于在心中产生了一丝丝后悔的感觉。 当然,他的性格不会让他退让: “好,那么来吧。”所以他第一个说完,当坐到客厅的椅子上时,从楼下厨房明显传来了什么铁器摔在地上的声音……华生简直有种立刻就想捂脸的冲动,不知道这位小女仆今天又会把厨房弄成什么样子: “赫德森太太…真的没有问题么?”华生抬起头,又一次确认道。 “您这样说还真失礼,怀特的办事能力可是很出色的。”她的语气里明显有一点阴谋的味道,即便你没听出来,那抹立刻就浮上嘴角的微笑也足够明显了。 所以华生顶着压力也跟着两人在茶几前坐下后,福尔摩斯便首先开口: “我和她是在大学认识的。” “我十七岁您十九岁。”克莱尔补充道,但福尔摩斯却并不在意,他继续说道: “是在一个案件中,我给它起名叫‘格洛里亚斯各特覆没记’。”   ☆、Case 04.马背初识 那是1873年的暑假前夕,天气渐渐炎热,但却并没让克莱尔感到有多烦心。 剑桥古朴的校舍内,克莱尔得到了来自奥斯维德的求婚,这让她心花怒放,甚至庆幸能来到这个世界。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她尝到了爱情的甜蜜,甚至还收获了爱情的回报,那一刻的她认为自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她的朋友们都羡慕她,才十七岁的克莱尔竟然能赢得剑桥高材生的青睐,更何况这位高材生又是如此优秀。即便才刚一年级,入学的那场辩论赛却已经让他一战成名。他是法律系的精英,又有着帅气的外貌,与哥顿学院的美女新生克莱尔真是天生一对。 他们的相遇有着几分偶然,同样是一年级新生,在来伦敦就学的火车上却因为一点小小的事情而相遇。 克莱尔火车票上的座位被另一个人占了,而这个被占的座位边,坐着的正是奥斯维德。所以替她抢回座位的这个年轻男子无论如何都会让克莱尔心存好感,更何况在去同一座城市的路上,克莱尔还惊奇地发现,这个人竟然和自己一样,正准备去剑桥报道。 所以早于所有人,克莱尔与奥斯维德相识了,并且很快就坠入爱河。事实上克莱尔足够漂亮,但却是朵带刺玫瑰。她的性子并没有一般英国女性的温婉,也许是前辈子带来的个性,又也许这一世她的父亲也是个放荡不羁的人,才会让她也修成了这样的性格。而作为新生精英的奥斯维德,在别人眼里更多则是作为憧憬对象,一方面他太过优秀总让人难以接近,另一方面真正可以接近他的贵族小姐,在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后,又开始犹豫起来,毕竟他并不是名门,没有她们所期待的门当户对。 但克莱尔不一样,她的父亲只是个商人,在乡下买下产业带着她和她的哥哥维克多闲适的生活着。能在大学里遇见志同道合的人嫁了,这就足够让人开心的。 所以一年以后,奥斯维德竟就提出了求婚,速度确实快了一点,但也如此顺理成章。 而福尔摩斯在一年级入学时,就是个很自闭的家伙。很少与同学深交,让他在这所学校总显得默默无闻。与一入学就成为全校偶像的奥斯维德不同,福尔摩斯给人的感觉是睿智但难以接近。 会与特雷夫一家扯上关系,还要说到克莱尔的哥哥维克多。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妹控,原以为今年妹妹入学,自己就能天天见到妹妹找妹妹说话,却没想到开学初那次因为自己身体微恙而没有赶上的火车的时间,竟然成就了妹妹和另一个男人的□。更没想到,克莱尔和奥斯维德的发展又能如此顺利,即便多次出手都没法拆散他们,作为哥哥的维克多还真是郁闷到极点。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猎犬竟然在某天清晨还咬伤了一个人的脚踝,而这个人正是福尔摩斯。 他对这个人没有太多了解,打听到的内容也多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但一天接着一天的探望,却让维克多渐渐喜欢上这位朋友。维克多精力旺盛又热情开朗,但这也并没有让他结交到太多志同道合的人,而随着探望时间的日渐延长,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愈来愈好。 因此不久之后,在迎来暑假前,维克多对福尔摩斯提出了邀请,请他到诺福克郡的丹尼索普村进行休假。 ※ 克莱尔早就听说了自己哥哥最近结交了这样一个朋友,当得知这个人的大名时,她的心脏便是兀然一沉。 她在这个世界整整生活了十七年却始终不明白这个世界有何特殊,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这竟然是一个小说的世界。为此她甚至旁敲侧击地询问奥斯维德是否认识一个名叫福尔摩斯的,同样是才刚入学的一年新生。 “福尔摩斯?”奥斯维德扬了扬嘴角,“我听说过这个人,但是和他没有太多接触。”他回答道,“大家都觉得这是个有些奇怪的人。” “诶?”克莱尔愣了愣,她在小说里知道这个人很奇怪,但来到这个世界有了切实实感的克莱尔,还是不能想象自己的哥哥会与一个奇怪的人结交成为朋友,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相比之下,你的哥哥维克多,倒是在新生中也小有名气。”奥斯维德打趣着说道。 “哥哥那种性格想来应该人缘不错,但会和一个奇怪的人要好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出乎我意料。”克莱尔说着便耸耸肩垂下了眼眸。 所以暑假的第一个月,当维克多带着福尔摩斯来到特雷夫的庄园时,克莱尔恰巧骑着她的马去不远处的小山游玩。 乡村的傍晚天空要比城市美丽太多。夕阳下的草坪被染成一片金色,连草尖儿上的光点都仿佛在跳跃着,仿佛要将这片草场深深镌刻进他们的记忆。福尔摩斯和维克多站在草场望着远处小山的景色,风吹在他们身上感觉很舒服。维克多对福尔摩斯闲聊着什么,多半还是他们之间感兴趣的话题,就在山头的红云慢慢变紫时,远方草场的尽头,有个人骑着马终于向他们走来。 维克多踮起脚看向那儿,不久终于高兴地转身对福尔摩斯说: “哦,我妹妹回来了!”说完便开心地朝远处挥起手来: “克莱尔!嘿!” 女子坐在马背上,她穿着裤子,这并不是所有淑女都有胆量尝试的,但她无所谓,更重要的是,她的父亲和哥哥也纵容着她这样干。当看到哥哥在远处挥手的时候,克莱尔并没有太多反应,她知道自己哥哥在见到她的时候总是兴奋异常。 所以她继续按着她的速度前进,只到几步之后,她发现自己哥哥身边似乎还站着另一个人。 人影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能看清这个人的模样——瘦削、高挑、睿智的高脑门,还有一个不是很友善的鹰钩鼻。她思索了一下,这个人似乎和奥斯维德那时候和自己描述的福尔摩斯的长相很相近。 这样说来,这个人还真如小说里说的那样,有些孤傲又阴沉的感觉。 直到克莱尔的能够清楚看清两人的五官,她才向他们打起招呼: “哥哥。” “你去小山那儿玩了?” “嗯,去看看那边的风景。” 马蹄还在前进,当她就快接近他们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猎狗从他们面前跑过,让克莱尔□的马一瞬间就受了惊。很快,马儿就嘶吼出一声长鸣,蹄子朝前眼看着就要踏到维克多身上,站在他身边的福尔摩斯却十分镇定地冲到马前拽住了马咬住的缰绳。维克多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而马上的克莱尔则同样因为马背的摇晃滚落在地。只有福尔摩斯一个人,他拉着缰绳在与马儿周旋许久后,才终于获得了主导。 马很快就镇定下来,甚至站在一边低头啃起地上的草叶。 维克多揉着腰从地上站起来后不久,才发现自己的妹妹也跌倒在地: “克莱尔!!!”因此他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并且大吼一声,“克莱尔,你要不要紧?没有哪里跌痛了吧?要不要找医生过来?” “……”女人却只是抽了下嘴角,在揉过那些发疼的地方后,她才发现自己面前正笔直站着哥哥的客人,可他却只是用眼角的光看着坐在地上还没有站起来的自己。她想无论是换做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一定会立刻伸出手扶她起来,要知道这是一个绅士最起码的做法。 但他没有,连自己会这么难看地摔到地上,这个人也有一半的责任,克莱尔想到这里,不得不对福尔摩斯的印象跌到谷底。 “没事吧,克莱尔?”维克多绕到妹妹身边,在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时才发现,克莱尔的手腕已经红起来,“诶?看样子真的要找医生来看一看了。”克莱尔却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指中抽开,虽然这也会引起她不小的疼痛: “没什么,”她小声说了一句,“一会儿让女仆替我包扎一下就好。”刚说完,她便将目光对向福尔摩斯,维克多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向妹妹介绍一下这位朋友: “对不起,这件事儿都快让我忘了,还要向你介绍一下这个人,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他还没说完,克莱尔就冷着脸将自己已经乱了的长发拨到了肩膀后面: “哥哥你,还真是认识了一位没有礼貌的先生。”她一说完,便绕开了面前的福尔摩斯,径自一人向房子走去。 这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至少在克莱尔心里,她已经将这个人定性为普遍意义上的不礼貌者。 她的手腕比想象中要严重,回家不久便红肿起来,简直连动都动不了。仆人们在替她用冷毛巾敷过后便涂上了药,用绷带缠好以后,克莱尔的右手也就彻底无法使用了。 晚餐的时候,她本还闹着性子,至少不想再在餐桌上见到那位福尔摩斯先生,但是看在哥哥的好说歹说,她也必须要顾及他和父亲的面子,至少她应该还不会被这样一个人给彻底打败。 但问题又来了,当她坐在福尔摩斯对面,与他相对吃饭时,由于右手无法动弹,她只得用左手勉强操作餐具。即便如何小心,这只并不惯用的手也总是会让她的进餐时出现些小小问题。比如会发出比较响的碰撞声,又比如切割时会不小心有汤汁溅出。 而这一切似乎都没有换来对面那位客人一丝一毫的歉意,相反,他竟然还略有嫌弃地将自己的盘子朝里面挪了挪,为的就是不让克莱尔碗里的东西溅到自己碗里。 这简直让克莱尔无法忍受,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令人讨厌的家伙,她咬了咬嘴唇,在所有人都相谈甚欢的情况下,她终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丢下了自己的餐布: “怎么……”维克多还没说完,克莱尔就没好气地吩咐一边的女仆: “替我把晚餐拿到卧室去,我真受不了这样的挖苦了。” 维克多和他的父亲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克莱尔对面的那个人。但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锐利的眼睛像是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鹰,在看到克莱尔那略显暴躁的表情后,他终于伸出手,做出了令所有人都有些吃惊的举动。 他将克莱尔的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当空气中只剩下刀叉与瓷盘相互碰撞的声音时,人们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他拿起刀子,切开牛肉的动作娴熟而漂亮,当所有东西全部变成等量的小块后,他才重新将盘子推到了克莱尔面前: “我觉得您既然不方面用刀,在这之前先找一个人替你切好似乎更妥不是么,克莱尔小姐?”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克莱尔,让她不觉又拧了拧眉心。 “啊,我怎么没想到!”维克多在一旁十分后悔地说了句,但克莱尔却因为他的行为而更加生气。 她觉得那更像是一种羞辱,简直没有人情可言。 所以她瞪了客人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餐厅。   ☆、Case 05.非礼勿言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十月的伦敦总是被雾魇所笼罩,带着诡谲以及不善。黑色的房子间亮起一盏盏黄色的灯,而玻璃所构筑的光滑表层则都晕染上一层淡淡的黄,在沉寂而黯淡的雾色街道上,像是厚云中挣扎着要露出光芒的星,顽强却无力。 其中的一颗星星位于贝克街221B的二层公寓,透过那片玻璃,一位面容善良的男子正望着他对面的另一位男子,然后下意识地用手帕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气氛有些紧绷,身边的女士用一种针一般的目光望着他对面的男子,而那位男子则依然表现出一种风淡云轻气度,即便现在,这个表情连他都觉得不能忍受: “我说福尔摩斯,”这位面善的男子终于开口,“我想我好像明白为什么赫德森太太不很喜欢你的原因了。” “嗯?”他却只是将目光转向华生,然后充满疑问地歪了歪头,“为什么?” “……”华生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位有些奇怪的新朋友解释,因为会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足够让人无法接受的了。反倒是旁边的受害者克莱尔,她只是耸了耸肩,在朝华生使了个眼色后,预备重新说起: “总之这位没有礼貌的福尔摩斯先生就这样和我见面了……” “但是特雷夫小姐,我记得您后来明明还很钦佩我不是么。”他不依不饶,重新将视线对向克莱尔的时候,她略微愣了愣,包括华生。这时福尔摩斯才解释道,“克莱尔特雷夫,说实话我不习惯喊什么赫德森太太,我想回忆的时候,我们还是暂时改回原来的称呼比较好。” 克莱尔没有反对,原因大概是她从福尔摩斯的眼睛里看到了与八年前相似的光芒,时间倒回那么长,克莱尔想,她也有些怀念也说不定。 “好吧,那么我们继续。”克拉尔一说完,眼里似乎又充满了对遥远从前的回想。 ※ 那天晚上,克莱尔和哥哥维克多聊了很久。 而事实上,应该和克莱尔聊很久的应该是福尔摩斯,但即便早在书上就知道这位大侦探自我中心,克莱尔似乎还是无法接受他如此自负的模样。 “也许我明天应该离开诺福克郡。”克莱尔身心俱疲地用手背撑着脸颊。 “你…你你难道是要去找那个混小子么?”维克尔拧起眉心,奥斯维德一瞬间就跃上了他的脑海。 “……哥哥,连父亲都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也许明年或者后年我们就会结婚。” “你…你不应该以学习为重么?我亲爱的克莱尔,我的小天使,你难道准备抛下哥哥一个人!”他深情无比地望着自己的妹妹,房间一瞬陷入宁静。 “……”克莱尔瞥了维克多一眼,然后更加无力地吐了口气,“我想我大概真的有必要和父亲说一下,我明天就出去旅行,法国也好、意大利也罢,总比呆在这儿要好。”说着她正准备起身,却被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维克多先一步按住了肩膀: “相信我宝贝儿,我的这位朋友并不比奥斯维德差劲。”他忽然很认真地说道,这让仰头看到他表情的克莱尔也不得不重新坐下。 “但是哥哥……”她微微低下头,而她的兄长也跟着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他握着克莱尔的手掌,仿佛想让他的妹妹安心下来: “相信我亲爱的,福尔摩斯是位正直的青年,并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只不过,呃,只不过他并不很会与人相处,但他身上有着令人吃惊的才能,这一点,就在刚才的餐桌上,连父亲都表示了认同。”他也是棕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就像很多时候那样,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连克莱尔都不免为之折服。 “那您必须得站在我这边,在我受委屈的时候得替我出气,不许偏心那家伙。”克莱尔想,也许自己不喜欢福尔摩斯的另一个原因是,自己的哥哥竟然那么信任地将他带回了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相信他的这位新朋友,也似乎是她有记忆起,哥哥最信任的一位朋友。 “噢,当然。”他抬起头轻声说道,接着便低头吻了克莱尔的手。 “嘶——”克莱尔红肿的手腕让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身子,维克多则立刻松开了她绕着绷带的手腕: “抱歉。” “说话得算数,就让他明天向我道歉。”克莱尔忍着痛说道,“你可怜的妹妹至少一周都没法自己切牛肉了!” “吃饭的时候我会替你切的,亲爱的。”维克多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才不要!别跟他学,哥哥!太…太丢人了!”克莱尔大声说道。 “哦好的好的,那吃饭前我替你切好总成了吧?”维克多笑眯眯地看着克莱尔,在勉强得到克莱尔的点头后,维克多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克莱尔的房间。 …… 第二天的太阳来的似乎格外早,也许是身处一个并不繁华的城市,才会让阳光如此轻易爬上望不到边际的绿色草原,这也让清晨显得更是生机勃勃。 克莱尔不喜欢睡懒觉,这也许是随了家里的习惯。维克多也是,她的父亲也是,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当自己换好衣服准备进餐的时候,那位客人已经先她一步坐在客厅里享用起只有小镇才有的美味早餐。 今天的克莱尔没有穿骑装,手腕的伤痛让她根本没法骑马,所以她乖乖换上了一条浅紫色的洋装,一字领下缀着花边和蕾丝,包钮则相当妥帖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围,缀在蓬松绸布上的用缎带系好的金色蝴蝶结,让整条裙子淡雅却不平凡。看得出来,在这样的小镇里不可能买到这种裙子。 克莱尔愣了愣,她原本还轻松无比的表情,在客厅外面瞬间凝固成一种淡淡的抵触。 除了仆人,这没有一个人,而克莱尔并不想和他一同进餐,至少她不想再重蹈昨晚的覆辙。 然而客人却放下了餐具,然后伸手略僵硬地邀请她坐到自己的对面。 也许克莱尔不会想到,八年后的自己,也是这样坐在他的对面,于贝克街的清晨同他共进早餐。 但必须得承认,那个时候的克莱尔犹豫了。可能正因为他这略显反常的举动,才让她一瞬间会选择相信,然后在他对面落座。 克莱尔小心翼翼地将裙角挪到了桌子下,而客人则重新拿起刀叉低下了头: “鸽子蛋很不错。”他忽然说道。 “……因为是爸爸亲手养殖的。”克莱尔也没多想,顺其自然地回答道。 “奶酪也很新鲜。” “那是用我们家自己的奶牛制作的。” 空气有些紧绷,除了这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其他时候,他们只能听到刀叉敲击白色盘子所发出的突兀响声。 “特雷夫小姐,您一会儿要同我们一起去打猎么?”他忽然抬起头问道,目光中带着一点令人费解的光。 “我想我的手腕……”克莱尔明明觉得他的表情有着许多不自然的地方,仿佛是很努力地想要完成一件明明很排斥的事情。 “哦,简直受不了了……”他低下头搓了一下自己的脸,“我果然不能接受自己错了的结论。” “哎?”对他忽然的说法,克莱尔用奇怪的目光报以回复。 房间在安静三秒后,重新被这个人的声音所打破: “好吧,克莱尔小姐,您的哥哥让我给您道歉,但说实话,我还是不能接受自己错了的结论。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上前拉住马儿的缰绳,您也许会摔成植物人,而你的哥哥则可能会被踢断三根肋骨。我阻止了这一切发生,事实上,你甚至应该感谢我。”福尔摩斯一股脑儿把他心中郁积很久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而这一切也终于让客厅外一脸绝望的维克多更加绝望,要知道自己精心编排的这一切就这样被福尔摩斯的执拗发言给毁了。 “……”克莱尔深吸一口气,她努力不让自己发作,“但是福尔摩斯先生,那个瞬间,您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望着我,甚至没有伸手扶一扶我。” “我认为您能站起来。”他解释道。 “但事实是我的手腕至少一周没法吃饭。” “……”福尔摩斯望着她,也许现在,在他头脑里有着理性与人情这道选择题,他的身体让他选择前者,而另一些新派生的情绪则让他稍微想要尝试一下后者。 所以这一次,他才终于勉强抛开自己的一贯作风,就像小孩子第一次下水一样,他用脚尖小心试了试游泳池的水,抬头看向了克莱尔: “您还是和我们一块儿去打猎吧,特雷夫小姐。” “……”克莱尔不是很明白,她依然拧着眉心,而不远处,她的哥哥维克多也是一样的表情。 “我想维克多的马背上能载上您。” “我的话…确实没有问……”维克多还没说完,福尔摩斯便继续道: “也许我得承认,您手腕上的伤已经存在,所以作为赔偿,今天我可以为您打一只您想要的野禽。” 他咽了下口水,一脸不情不愿地说道。   ☆、Case 06.野外狩猎 克莱尔被维克多抱上马背的时候还是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直到哥哥坐在了她前面,她才趴在维克多耳边小声说道: “真的有人是这样赔礼道歉的?” “哎?”维克多苦笑了一下,“嗯,福尔摩斯就是这样的,其实心里对你很愧疚的。” 克莱尔听完朝不远处同样坐在马背上的福尔摩斯望了一眼,当看到他略微上扬的下巴和冷冷的表情后,她终于抿了抿唇: “我保留怀疑的想法。” 即便已经吃完早饭,太阳依然裹在晨暮之中。粉金色的光将头顶上的远云勾勒得边缘明亮,仿佛在那层层叠叠的云雾中能预见什么美妙的事情。马蹄在青草上慢慢踏过,连远处的小树林都被染上了一层淡粉红,露水让微凉的空气带着一种湿意,却让克莱尔的心情好转不少。 “我想我们最好快一点,维克多。”坐在另一匹马上的人这样说完,便扬了扬马缰。 “怎么了?”维克多一脸奇怪的望着他,连同方才表情终于和缓下来的克莱尔,也被迫紧绷起来。 “一会儿会下雨。”福尔摩斯忽然说道。 克莱尔歪歪头,维克多也是,他们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天上并没有厚云,霞光又是如此美丽,为何一到这个人嘴里,所有都仿佛不善甚至丑陋起来。 “喂,等等,福尔摩斯!”没等维克多细想,他才发现自己的朋友已经跑远。 “他不会是故弄玄虚想逃过道歉吧?”克莱尔不免带上不悦揣测起来。 “您还真是缺少对人的信任,特雷夫小姐。您得相信,至少我懒得对一个女人实施欺骗。”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见克莱尔的抱怨,客人在远处转过身,说出这句话时,克莱尔真想挥动缰绳让维克多的马飞到他身边把他踢下马背。 “先生,在这之前您最好先抓住我要的东西再夸夸其谈。”她终于闪出维克多的后背,瞪了他一眼。 ※ 克莱尔要的东西并不复杂,虽然生性好强但总还是个女孩子。家里饲养了那么多动物,却唯独没有一只兔子。她知道草场尽头的那片树林里有野兔,可惜父亲身体不再灵敏,维克多的骑射甚至还比不上自己,灵活如野兔,她至今还没能逮到一只。 她对福尔摩斯能侦破一件错综复杂的案子暂且相信,但若说他能抓到一只野兔倒是很难说。所以这次打猎,相比期待,她倒更有难为他的意思。 “说起来,野兔真的很难打到啊!”维克多在树林里大声说着,却让一边的福尔摩斯伸出食指做了个噤音的动作: “嘘——”他说道,“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您在打野兔的时候总这么大声说话,也许一辈子都没法儿摸到兔子毛。” “……”维克多抽了下嘴角,他得承认,有时候连自己也畏惧着他那张可怕的嘴。 但福尔摩斯显然是个实干家,不久之后,与那对还毫无头绪的兄妹形成鲜明对比,他却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他小心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在克莱尔他们的注视下于泥土上寻找着什么。这让他的朋友们也终于从马上翻下,在循着他的脚步也仔细看过但却依然一头雾水时,福尔摩斯却忽然转身: “维克多,我想这附近应该有一条河?”他抬起头看向他们,这让克莱尔也不免小小惊讶了一下: “你昨天来过这儿?”她不免反问道。 睿智的客人看着她,不久便肯定般地深吸一口气: “我想我们距离兔子不远了。” “哦,你是说兔子们一定会在河边对么?因为它们总要喝水!”维克多忽然兴奋地问道,就好像是石破天惊一样。也许正因为平时,这位朋友实在有着太多晦涩而隐蔽的言论,能从结局推断出一些过程,连维克多都觉得那是一件足以自豪的事情。虽然这想法本身就足够让人觉得可怜了。 “对,我的朋友……”还没说完,克莱尔和他便惊讶地发现,维克多已经翻身跃上马背,一脸振奋地看向他们: “说实话福尔摩斯,抓住兔子这件事儿我可不会输给你。”他笑眯眯的,还故意压低声线,“至少克莱尔想要的兔子,还是得由她的兄长替她找到!” “哥……”克莱尔站在马下惊讶地望着维克多,她可万万没想到昨晚在自己房内理智地爱着自己的维克多,今天又在树林里犯起病来。爱妹心切不是这样表达的,至少现在,克莱尔更想看福尔摩斯出丑而不是自己的哥哥。 但还没等她说出口,维克多便已朝她挥挥手,自顾自向河边跑去。 马蹄声渐远,树林重又恢复宁静,回过神来的克莱尔才发现另一个人已经跨上马背,似乎准备挥缰也向小河跑去。 “等等!”克莱尔提着她紫色的裙摆,如果知道自己会被这样抛在泥泞的道路上,她一定不会穿这条裙子。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他将灰色的眼珠重新对向克莱尔的方向,女孩棕色的瞳孔似乎写着什么骄傲却又担忧的表情: “至少您不能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拉着自己沉重的裙子,脚下那坑坑洼洼的泥路让她几乎没法好好走路,而这一切实在糟糕透顶。 福尔摩斯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不久之后,便将自己手上的猎枪递给了她: “我想你一定学过怎么用这家伙射击。” “……喂,这真的是对一个淑女的态度么?”克莱尔阴沉着脸站在马下看向他,而那位青年则只是压低了自己的猎帽: “您的兔子还等着我,我说了,一会儿就要下雨了,那样会更难找打它们。”他的言语依然带着戏谑,但表情却出奇的一本正经,只可惜那时的克莱尔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是啊,我确实在乎那些兔子,但是…但是,我更不想自己搞的满身是泥回去。”克莱尔握着猎枪,若是穿上轻便的衣服她未必会觉得这东西有这么重,但现在,配合着这身本就笨重的裙子以及那些恼人的泥巴,这把猎枪还真是出乎她意料的沉重。 对话尚未结束,几个清脆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啪啦啪啦”的响声一瞬间便让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正如福尔摩斯所说,雨点还是应时落下。而他几乎是一瞬间便调转马头: “抱歉特雷夫小姐,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做解释。我想等我回来以后,您会感谢我的。”他一说完,便朝着小河的方向跑去。没跑几步,他便重又停下马蹄转身提醒道,“哦对了,这附近可能有黄鼬,但我想您一定能处理掉它们。”他一说完,便立刻重新跨马前行,留下克莱尔一个人站在树林里,任由雨水浇灌。 “啧。”她拧了拧眉头,倒也不是不能自己保护自己,或者无法独自走出树林,只不过对他这样的处事风格不满而已。 克莱尔记得这附近有一个树洞,她极吃力地挪到那个树洞。要知道这该死的裙子一旦沾了水,还真是跟铁块一样重。她挪到树洞里,暂时躲雨。猎枪还好好握在手里,对于一个现在根本没有行动力的人来说,这把枪显得尤为重要。 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得突然又猛烈,幸而树叶挡去了一部分冲击,才让落下的水滴显得并不那么迅猛。 但这也让一些动物对雨水显得并不害怕,比如不久之后,福尔摩斯临走前提醒的黄鼬就真的出现在了树洞外面。 虽然她不知道那位客人是怎么知道这附近有这东西,但至少她明白,自己也许真的有必要托起猎枪做好准备。她没法行动,在树洞里简直就像瓮中之鳖,所以这把枪就和她的救命稻草一样珍贵。 黄色的动物们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望着她,小心翼翼向她挪来的时候,她握着扳机的手指也扣紧了一点。她知道这动物伤人少,但会喷出令人无法忍受的气体,所以她必须谨慎。不久之后,当最前面的那只到达了克莱尔无法忍受的距离后,她也终于叩响了扳机,朝它面前的泥土射出了一颗子弹。当然,这一击的后冲力也让她的手腕阵痛起来。 黄鼬们瞬间齐向后退了一大步,很快就警惕并惊惧起来。 克莱尔“啧”了一声,她知道没必要伤它们,但是这样长时间的拉锯战并不轻松,她需要花费很多精力提防它们。所以她现在满心期待能快些见到自己的哥哥,以及他那位自负的朋友。 然而不久之后,当大雨渐停,那充满希望的马蹄声也终于极缓慢地由远至近。连那群黄鼬都四散而去,但迎接克莱尔的并不是两个完好无比的人。 “哎?”当看到自己的哥哥俯身趴在马鞍上时,克莱尔惊讶地反问道。 “哟,克莱尔……”维克多强扯出一个笑容,却反倒被自己伸出打招呼的手扯痛,于是又一次痛苦得呲牙咧嘴。 “喂,怎么回事?”克莱尔极艰辛地从树洞里钻出来,本想用责备的目光质询福尔摩斯,才发现青年的脸上同样有一条血红的伤口。 “遇到熊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特雷夫被抓伤了后背。” “怎么……”克莱尔看到自己的哥哥,带着惊惧还没说完,就被一边的福尔摩斯用噤音的手势打断。 当他翻身下马,在距离他们分开不远的一片灌木丛里,终于抓出了一只什么。当克莱尔看到那身灰色的皮毛后,她也不免小小惊讶了一下。而那身手敏捷的青年却微微扬起唇角: “啊哈,感谢这场雨,还是被我逮到了!” “呵呵,也许我得说,在射猎野兔上我确实没你有天分,我的朋友。”连维克多也不免感叹道。 而克莱尔,似乎在那个瞬间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种夹杂在厌恶中的钦佩感情。   ☆、Case 07.旧怨结下 “事实证明,除了打兔子,特雷夫在射猎其他上面也并不怎样。”福尔摩斯靠在沙发里,表情平静地说出这些时,华生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克莱尔。他本在想也许晚餐泡汤,还能有夜宵补过,但以这种情况来看,他认为自己今晚有必要出一趟门,就近找个饭馆之类。 “……”穿着墨蓝色长裙的克莱尔不说话,但意外的,华生竟然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些肯定的意味,他对这位特雷夫先生表示最诚挚的同情。 “说起来,那时候您不会是因为打偏了,才没打到黄鼬吧?”福尔摩斯用一根手指支在自己下巴上,带着笑意问道。 “根本没必要打到它们,先生。”克莱尔扭过头狠狠看向他,“您又在怀疑我的枪法了!” “不不,我在想人在紧张的时候总容易出点错。”男子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也许您第一回来看房的时候,我应该从抽屉里拿出手枪让您看看我会不会出错。” “您真幽默。”福尔摩斯耸耸肩。 “……”后入伙的先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一来一回,也许从战场上退役之后,他的生活一样可以活得仿佛置身战场一样。于是他垂下眼帘,略微吐了口气,“抱歉,我想我还是得打断你们一下。”华生说道,“其实我还有几点不太明白。” “请说,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终于扭过头,看向身边快要被他们忽视的华生。 “呃,特雷夫先生会遇见熊,而您又会去找他,这是…嗯…这是个巧合?”华生费解地看着福尔摩斯,而男子却只是勾了下唇角: “应该说一切都早可预料。”他沉着地笑了笑。 “哎?”华生惊讶地反问道,才发现一边的克莱尔也仿佛很明白似的不出声。 “是这样的华生,我们当时所在的那片树林泥土很柔软,上面能留下脚印。而我下马查看的那个位置,有很多动物脚印。它们全部指向一个方向,所以我知道这附近一定有河,它们必须赶去那里喝水。” 华生点点头,他明白了为什么福尔摩斯会知道那附近有河。 “其中有串大脚印最新鲜,你明白么?就是那串熊脚印盖在了所有脚印的上面,所以我才会判断河水的位置可能有熊。” “但您那时候却没有说?”华生反问。 “是特雷夫的动作太快了。”福尔摩斯解释道,“所以我才会急着赶上他,想把他追回来。”福尔摩斯一说完,原本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特雷夫小姐,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以您的判断,那时候的我在留下和离开这两个选项中,应该选择哪一个?” “……这个问题您在八年前就问过我了。”克莱尔知道一切显而易见,但她是个女人,并不拉得下面子再承认第二次。 “不,我只是对您信任太太,因为从第一次见到您时,我就知道您的骑射要比您哥哥好很多。”福尔摩斯说完,克莱尔原本尚注视着茶几的眼睛这才终于缓缓爬上对面那人的面孔,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肯定自己的语言。多少有些诚惶诚…不,也许是不习惯。 “……谢谢。”所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了声谢。 “那么…兔子呢,福尔摩斯?”华生却依然沉迷在谜题中无法自拔,在将好奇的目光对向男子时,他才重又回过头笑眯眯地解答起来: “我从没说过兔子在河边,那些脚印中有一串特别奇怪,那时会下马我认真探查也是为了它。脚印的步幅不大,但却形成了一个圈,就像个迷宫一样。你知道么,野兔有时会用这种方法让猎人陷入它们的迷阵之中,所以我知道它们就在这附近。” “野兔竟然如此聪明!”华生惊呼了一声。 “动物们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在这一点上,我其实并没有特雷夫兄妹知道的全面。” “但结果是您抓到了兔子。”克莱尔弯了下眼角。 “是啊。”福尔摩斯说道,“那还得感谢那场雨。” “对了,雨是怎么回事?”华生想起他在出发时就说要下雨的事情,又一次问道。 “是朝霞。”克莱尔说道,“我本该意识到的,父亲也曾和我说过,有霞光的早晨会下雨。”来到这个世界前,她也应该知道有句谚语叫做“朝霞不出门”。 “很多时候,我们知道一个道理,却不会善加利用,所以相比你们,我应该是行动派的。”福尔摩斯忽然站起来,走到房内取出了一只欧石楠根烟斗,又重新坐下。但这举动还是没让克莱尔忍住: “我讨厌烟味,先生。” “哦抱歉,”福尔摩斯又重新把烟斗放回了桌子,“那能来一杯咖啡么?” 克莱尔耸耸肩,在大声对怀特吩咐以后,厨房又响起了一串锅盆掉落的声音。 华生条件反射地用手帕擦下额心,福尔摩斯则深吸一口气: “我想我们还是快点进入那个案件比较好。”他一说完,克莱尔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反驳道: “当然,但在这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和医生说一说我们从树林回到房子那段路上,我所遭受的精神折磨。” 华生愣了愣,他扭头看向克莱尔时,才发现福尔摩斯的表情略显微妙: “但夫人,事实证明您现在真的和赫德森先生分道扬镳了。” “……”克莱尔耸耸肩,用手将落下的碎发挽到耳后,并没有顾及福尔摩斯的话,她重新说道,“医生,后来我们便重新启程……” ※ “哥哥,你不要紧吧?”克莱尔坐在另一匹马上,当看到自己的兄长一脸菜色地趴在那儿时,她还是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维克多将脸别向了自己马儿的前面,带着猎帽的青年正牵着缰绳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这回真谢谢你了,福尔摩斯!”维克多报以诚挚地感激,而前面的男子却一言不发,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已经绑好的灰兔: “谢…谢谢,福尔摩斯先生。”克莱尔坐在马背上,不久之前,福尔摩斯从这匹马上翻下,示意克莱尔坐上他的马: “特雷夫受了伤,而您的裙子又浸了水应该没法走路。”他一说完,克莱尔就十分吃惊地看向他,要知道从他出现到现在,自己还从没被受过一点他的照顾,即便是礼节性的都没有,“出于理性判断也是如此。”他说着看向一边微微愣住的少女。 “哦嗯,当然。”克莱尔说完便扶着他吃力地跨上了马,“那么您呢?”她反问福尔摩斯。 “特雷夫的马总需要人牵一下。”说着他便来到马前拉起了缰绳。 而现在,克莱尔忽然滋生的这一丁点感激却并没有拉近她与福尔摩斯的距离。他还是一言不发,大概是今天上午的一切实在太耗费体力,要知道他的脸上也挂了彩。 一时无话,看着明媚阳光下的广袤草地,当风轻抚他们的脸颊时,青草的香味也充溢鼻腔。不知为何,克莱尔会产生“青春”这样的字眼,或许正因为马前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事事在他面前才会化为一缕烟,再大的困难也不足挂齿。但即便是大侦探,也会有替人牵马,默默无声走在青色草坪上的时候,这是那时的克莱尔所不曾想到的。 就好像是从来都只能在书中寻觅到的公式化的语言、动作,直到这个瞬间才忽然带上了实感。她终于愿意相信福尔摩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真的就在她身边,而他只是个戴着猎帽的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而已。一样也会被阳光照得皮肤透明,一样也会踩在草地上慢慢前行。并不仅仅是坐在壁炉前思考的瘦削身影,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成长时光,与她的人生过程一模一样。 然而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萌生了一个小小的问题。既然如此,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她并不像那些穿越小说里说的爱上了男主角,甚至也许,连现在都可能只是他们人生唯一的交集。克莱尔认为从此以后,她定然不会同福尔摩斯有更多的接触。 大概也直到八年后,她才隐隐约约明白,在自己身上或许真的存在什么命运或者使命感,才会被推着走入那座着名的公寓,同人生中最精彩也是最辉煌的福尔摩斯重逢。 各自冥想至半,趴在马背上的维克多这才终于开口: “也许路上,我们得找个话题。”他的声音一下便去除彼此之间沉默的尴尬,只不过接下来这位热情的青年却选择了一个相当糟糕的话题,“啊对了福尔摩斯,你认识赫德森么?” “……”马前的青年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而克莱尔却十分敏感地立刻将视线对向了趴在马上的哥哥。对他如此多嘴的询问,克莱尔表示了十分不快: “哥……” “你是说那个表面阳光其实阴暗,仿佛一心为人实则虚伪无比,看上去认真学习事实上总在努力钻空子的奥斯维德赫德森吗?” “福尔摩斯——!!!”克莱尔几乎一瞬间就在马上吼了出来,甚至连她□的深棕色骏马都受惊地抖了一下马背。 维克多一瞬静默不语,在微微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也暗暗高兴也许自己的朋友能让克莱尔摆脱对奥斯维德迷信般的恋情。而马前的青年则停下脚步,在缓缓扭过头时,才发现另一匹马上,少女被泥水溅脏的脸颊,愤怒的表情显而易见。 “怎么了?” “奥斯维德…他是我未婚夫!”   ☆、Case 08.意外融合 “他是我未婚夫!”克莱尔极度生气地吼完,维克多就觉得自己眼前黑了下,后背的疼痛大概也没现在的情况来的严峻,虽然心里确实有淡淡的快乐,但是看到妹妹这么生气又把朋友陷于尴尬,他还是有些不忍的。所以他连忙想出声打断这轮对话,最好找个借口能掩盖过去: “呃,克莱……”但话还没说完,马前的青年却先他一步出声: “那又怎样?” “……”连维克多都吃惊得说不出话,别说是直接关系人的克莱尔,她生气地盯着青年,她还从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 “我说了,奥斯维德是我未婚夫,难道您不应该在他未婚妻面前客气一些吗?”这样的解释在克莱尔看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但福尔摩斯却也只是歪着头回应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特雷夫小姐,如果您是今天才明白这些,那只能说您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淡淡说完,风便吹起了他帽檐下的黑发,被太阳照亮的一只眼睛,坚毅而平静的态度让人生气。 “简直就是…简直是污蔑!”克莱尔虽然声音不高,但却依然十分愤怒。 “好…好了……”维克多使劲想□去一句话,但还是被克莱尔打断: “奥斯维德是剑桥公认新一届最优秀的学生,成绩优异又善于与人交往,我甚至没听说过谁不喜欢他,福尔摩斯先生,您还是第一个!” “那只能说是,所有人都不具备识人的能力。”福尔摩斯一脸平静地回答完,维克多竟也附和了一句: “嗯,我也不喜欢他。”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克莱尔气不打一处来。在瞪了自己哥哥一眼后,她便重新将目标转移到马前的青年身上: “不不,先生,您只是在嫉妒吧?嫉妒奥斯维德比您在学校要更有名声,所以想要在他未婚妻面前诋毁他对么?”克莱尔仿佛针尖儿一样的话只一出现,便让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 “我承认,人总会希望自己被别人所喜欢,但至少我是不会用他那种手段的。” “呵,是么?您只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用来搪塞我的托词吧?”克莱尔在马上竖起身子争辩道。 “一定要逼迫着所有人认同他喜欢他,这才是最可怕的。”福尔摩斯反击了克莱尔,但少女却并没有理会: “可笑,他从未逼我喜欢他。”克莱尔咬住嘴唇,一字一句说道。 “那是因为他有让你喜欢他的手段。赫德森出身不好,他需要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在仕途上帮助他。”福尔摩斯一说完,克莱尔便探出身: “胡说!”直白无比。 “……”他没反驳,在与少女对视许久后,青年才微微吐了一口气,重新拉起马缰慢步前行。 一切又回到寻常,但是这个话题显然让克莱尔和福尔摩斯心里都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结,而克莱尔对于福尔摩斯的那个叹息更是在意无比。可谁都不想再开口,再挑起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直到不久之后,拉着马缰的青年才若有若无地在风中说道: “……可惜。” ※ “侦探先生,”克莱尔依偎在沙发上,她的一条胳膊靠着扶手,表情也带上了一点倦意,“那个‘可惜’是什么意思?”她望着对面靠进椅背的男子,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连华生都在为那时的克莱尔遭受这样的语言攻击而气氛,但女子本人却淡然无比。也许是时间让彼此都已然成长到不再青涩,面对再大的挑衅都不至于针锋相对。相反的,他们却是注意到了许多那时都不曾在意的东西。 福尔摩斯灰色的瞳孔依然闪闪发光,但他却并没有回答她,他双手合十,将它们紧挨着嘴唇时,显得精明又困惑。 房间内瞬间安静,除了客厅一角那只还在滴答作响的老钟之外,他们的耳朵里没有再多的声音。侦探与房东互相对视,克莱尔能看出他真的在思考什么,这种思考在他那只本就复杂的大脑里似乎幻化为了一种挣扎,许久之后都没有获得一份正确答案。 不久之后,他们听到了门外的扶梯上传来了“吱吱呀呀”的踏板声,怀特走得小心翼翼,他们的晚餐似乎已经完成。 华生多少有些忐忑,眼前的两人又陷入了回忆的僵局,他深感自己不会遗漏哪怕一点重点,才终于起身,向客厅通往楼梯的房门走去。一打开门,他便立刻下楼招呼怀特,想要替她分担掉一些餐具。 福尔摩斯与克莱尔依然对视着,女人望着他,最终第一个落下眼眸,她微微扬起唇角: “您该不会忘了吧?” “……”对方没有说话。 “我想我不会记错,但是,嗯,八年前的事情,忘了也不奇怪。”她终于将原本靠在扶手上的手臂撤回,在也准备起身时,对面沙发里的男子却打断了她: “我可没说我忘了。” 克莱尔微微愣了下,她重新抬起头,当视线对向福尔摩斯时,才发现他一直都注视着自己,身体连半点移动也没有。 不远处的华生已经领着怀特走入客厅,器皿们碰撞的声音时而会传入耳膜,但这个瞬间的克莱尔与福尔摩斯之间却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克莱尔不说一句话,她似乎在等待对方给予她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这也是对回忆的另一种解释。 “我是在可惜被自己认可的人,却执迷于被自己轻视的人。” “……”克莱尔愣了一秒,心中有一些奇妙的感觉慢慢沸腾起来,不久便化为了巨大的惊讶。背景里,布置餐桌的喧闹声还在继续,但他们之间微妙的对峙却始终没有改变,“被认可的人……” 他是指…自己……? “也许算不上。”对方又耸了耸肩,原本平衡因为这句话似乎削弱了一点,但侦探没有停下解释,“只是有些吃惊吧,毕竟会骑马和打猎的女人不多。” “……” “不过真可惜,这个女人的头脑似乎并不灵光,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将自己推入盲目的婚姻。”谈话结尾,福尔摩斯还是选择了一个十分刺耳的总结。 “谢谢您精辟的总结。”克莱尔冷笑了一声,最终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餐桌前时,她心里却并没有很生气。 也许是真的与八年前脾气火爆又受不了一点委屈的自己不同了,这一刻的克莱尔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句总结有五六成是对方性格使然。 所以多少有些好笑,八年来的谜题得到了一个还不赖的答案,克莱尔感觉心情愉快。 “当然也不知道您现在还能不能骑马!”当克莱尔在桌前坐下时,为她挪开椅子的华生,也循声奇怪地看向身后从沙发上站起来的福尔摩斯。怀特明白克莱尔与这位福尔摩斯先生关系不好,所以她紧张地看向了克莱尔,却没想到女人只是垂下眼眸在嘴角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有时间可以去郊外比试一下。”克莱尔将餐巾铺好,说完后,华生便跟着福尔摩斯一道坐下。面前是一锅浮着焦层的奶油汤,没有全形的鱼,还有毫无水分的牛肉。这让华生举起刀叉的手,又一次顿在那里不知所措。 “进步很大,怀特!”克莱尔看着面前一脸狼狈的怀特,笑眯眯地夸奖道。 “谢…谢谢,赫德森太太!”小女孩简直感动到极致,连眼泪都快流下来。 不过福尔摩斯的脾气可没那么好,他将餐具放回了盘子边,然后狠狠说道: “这东西简直没法吃。” 小怀特站在门边,原本感激涕零的表情瞬间便愣住: “从前的我,也总是做出这种会让人崩溃的东西呢……”她轻叹了一句,用刀子切开了僵硬的牛肉,然后叉起一小块放进了自己的嘴巴,“嗯,比我那时候做的好多了。” “……”无论是华生还是福尔摩斯都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侦探先生,”她扭过头,“我现在心情不错,所以我想正面肯定您,相比八年前,您在待人上真像样不少了。所以别看不起现在的怀特,也许再过八年,她也能做出让你津津乐道的晚餐。”她无非是想让这位大侦探更温和些,虽然多少有指手画脚的嫌疑,但意外的,那位自负的先生竟然没有反驳。 气氛尴尬了一秒,福尔摩斯竟然低下头,切开了一小块牛肉,然后将它放进了自己嘴里,嚼了半天终于吞下去,结末将视线飘到那锅汤上: “勉强。” 顿了一秒钟,怀特才后知后觉地喊道: “……啊!谢谢!” 而不远处的华生,目光在克莱尔和福尔摩斯之间打着转,也许那自以为的没有漏掉重点,真的只是自以为。就在刚才,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连他也没有注意到的变化。 “但怀特,”克莱尔放下刀叉,在擦过唇角后,才微笑着抬头看向她,“这些东西依然只能给你打不及格。” “呜!”小姑娘吃了一惊,立刻发出悲鸣。 “不是人能吃的东西。”克莱尔笑眯眯说道。 “诶?”连华生听闻都抽了下嘴角。 “再接再厉。”克莱尔说完,怀特终于有种满身插箭的感觉。上前准备将饭菜拿走时,克莱尔瞥到了不远处的福尔摩斯,他不可抑制地暗笑起来。 “好了医生,”克莱尔看向身边的华生,“故事应该进入正题了,等怀特把我烤的饼干拿上来后,我们就继续下去吧。”   ☆、Case 09.玫瑰之刺 那次针锋相对的马上对话后,克莱尔真的离开了诺福克郡,任凭维克多如何劝她都无济于事。 如果她知道那个夏天会成为她父亲的丧命之时,她一定不会这样贸贸然离开那里。 重新回到诺福克郡,已是福尔摩斯预备离开那儿的时候了。 克莱尔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游览了意大利,借着同在女校的意大利籍女同学,她倒也不亦乐乎。直到两周后,她收到了来自哥哥的一封信件,这才终于决定重返英国。 英国缺少意大利的浪漫,从飞驰的火车上只身而下的时候,伦敦街边高大的道旁树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她本想去剑桥找奥斯维德,他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说是要替一位法学方面的教授整理论文资料,甚至连家都不准备回去看一眼。克莱尔也在最近几周与他的书信中,劝他回去稍微休息一下,但他似乎钻入了论文,用痴迷也不为过。书信之中,总能看到他对这篇论文难以抑制的热情。她无法劝他散心,索性也就作罢。在伦敦转火车回诺福克郡时,她给奥斯维德发了一封电报,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英国,还邀请他有机会能来她家做客: “因为福尔摩斯正在我家。” 不知道奥斯维德看到这句话会是怎样的表情,但至少克莱尔知道,奥斯维德仿佛也对这位举止奇怪的青年心存一些难以察觉的芥蒂。那种情绪来自何方,克莱尔当然不知道。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这判断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因为她始终认为,她的未婚夫与这位大侦探并没有应该的交集,他们在校专业不同,福尔摩斯又一向低调,他们应该是完全的陌路人。 第二天,当克莱尔拖着行李登上去往诺福克郡的火车后,她尚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竟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 八月的丹尼索普村草木茂盛,也许是因为整个七月那充足的阳光以及同样充足的雨水,让八月的这里生机勃勃。 克莱尔提着箱子踏上维克多替她置办的马车后才发现,福尔摩斯正坐在车上: “特雷夫说他没空,所以让我来接你。”福尔摩斯郑重其事地解释着,而克莱尔只是望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就垂下眼帘踏上了车厢: “我知道,维克多给我的电报提到了。”克莱尔在他对面坐下,也许是面对刻薄的人,就应该以刻薄相对,“只是一回来就见到不想见到的人,还真是头疼。”马车启动,克莱尔便侧头看向窗外: “我明天就走。”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完,克莱尔稍微愣了愣,“还有维克多没空的原因是,有个不速之客来到了你家。” “……”马车窗口的光照射在克莱尔的脸上,隐隐约约,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种不安。 “并非善类,我想您父亲一定与他有着某种关联。” “什么意思?”克莱尔看向福尔摩斯,她望着这位大侦探,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在他们身上。 “那天晚餐您第一个离开了餐厅,有些内容或许您并未听到。”福尔摩斯薄薄的嘴唇紧抿住,脸上表情则冷静得让她心虚。 “您是指?” “我的一个推论。”福尔摩斯解释道,“当然已经得到您父亲的认可。” “?”克莱尔向他投去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直到福尔摩斯重新开口: “您的父亲一直都害怕着谁,他现在所拄的拐杖,其实是可以砸开人脑袋的可怕武器。”他的脸被马车厢外的光切割成两半,高耸的鼻梁则成为了明暗的交界线。 克莱尔的表情复杂无比,一来她从未从父亲嘴里听说上面的内容,甚至连那根拐杖她都从未有丝毫怀疑,却不想在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眼里,它竟存在这如此大的玄机。她说不出话,只好望着福尔摩斯抿紧嘴唇: “而现在,您家所来的这位不速之客是不是和您父亲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有分毫关系,我无法猜测。” “父亲的…仇人?”克莱尔淡淡说出这几个字后,便一路无话。 回到丹尼索普村的克莱尔,在草场之外便已经能感受到远处自己家那压抑的气氛。风从草叶之中穿梭而过,克莱尔压着自己的帽檐,眯着眼睛看向那座灰白的建筑,天边厚重的乌云层叠着翻滚,似乎随时都能将她送向一场噩梦。 回到家她才明白福尔摩斯嘴里的那位不速之客是个怎样的人。邋遢、粗鲁,整天都醉醺醺的,是个让人异常不快的男子。 克莱尔在与她父亲以及维克多打过招呼后,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关注这个人出现在这儿的公开解释,直到他自己走到克莱尔面前,用一种轻佻无比的态度对克莱尔自我介绍道: “我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亲爱的!哦老特雷夫,真没想到你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玫瑰花!”说完,他竟嬉皮笑脸地靠上来捏住了她的脸。 所有人,甚至是福尔摩斯,都不能接受如此公然的轻薄。然而在维克多和老特雷夫动手前,克莱尔却先于他们,用自己的高跟鞋踩上了那家伙的脚背。这引得那男子一声大吼: “哦妈的!我的脚!”他抱着自己剧痛的脚背,在大喊过后,终于抬起头。从他那双小眼睛中,克莱尔能感受到一种恶毒的光: “叔叔,您好像忘了,玫瑰花可都是带刺的。如果硬要去碰,只会得不偿失。”但克莱尔却并不畏惧那种目光,转而,她用一种更为锐利的视线回敬了他的无理。 “噢等着瞧吧!后面有你好看的!”他气不打一处来,在抛下这句话后,克莱尔终于扬起唇角。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会如此没骨气地追出去。就像是害怕会遭报应时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没有人明白其中的道理,包括他的儿女。 而那天晚上,克莱尔却做了一个梦。 …… “也许你们不相信,那天晚上我梦见父亲死在了床上……”克莱尔说到这里,终于深吸一口气,即便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依然无法忘记最后那一个月里,父亲骤然变白的头发,以及眼里仿佛死灰一样的颜色。 原本略显吵闹的追忆在这一刻竟涂抹上了一层沉重的色彩。华生拿在手上的巧克力饼干顿在半空,他看向了克莱尔一言不发。故事仿佛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地,连他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将咖啡杯放在了碟子上,然后眯着眼睛看向克莱尔。这个内容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在这之前,他与克莱尔的对话总是带着抵触与不合。 “这件事情,除了维克多,我谁都没说过。因为那时的我也没有相信这是一个预言,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另一边自己也在一遍又一遍地竭力劝说自己,说也许只是因为太过紧张或者是压力太大,所以会做这样不吉利的梦。”克莱尔咬住了嘴唇,回忆一度陷入了僵持。 毕竟这个案件对福尔摩斯来说或许算得上传奇,但在克莱尔眼里则是灭顶之灾。父亲被卷入这样的不幸,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 “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虽然结局如此吻合。”良久之后,还是克莱尔自己为自己解了围,“从小到大,只有那一次,我的噩梦真的实现了。”她痛苦地说完,还是决定从椅子上站起来。也许接下来的内容在她看来真是一场痛苦的磨练,所以她必须要通过走动来缓解那种感觉,“但是现在想来,那个梦是如此真实,我看到了父亲因为惊吓而中风近而死去的痛苦表情,而自己和哥哥则趴在床边嘤嘤哭泣。” “您是说您还看到了自己?”华生好像对这很感兴趣,打断克莱尔问道。 “嗯,对,所以醒来时才会觉得特别奇妙,虽然在一切发生后,我才知道那根本就是坏兆头。” 克莱尔说完,华生便不再说话。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但他认为再打断克莱尔,一定不够礼貌。 所以接下来,克莱尔便继续下去: “那一个月简直就是场炼狱,从福尔摩斯离开我们家开始,哈德森便显得异常嚣张。他不满父亲对他的种种安排,但要知道,父亲为了满足他,让他在家简直为所欲为。每一天,父亲都活在痛苦以及自责之中,他甚至责怪维克多让我回来,每当看到哈德森与我纠葛不清时,我都能从父亲的表情中看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克莱尔拧了拧眉心,她在已经全黑了的窗前停下,在侧脸看向窗外墨一样的天空后,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不堪的记忆里。 “从那以后,为了不让父亲自责,我便常常整日呆在房里不出来,或者就离开房子,去往比较远的近郊打猎游览,为的只是不遇见哈德森。”克莱尔深吸一口气,“但我们毕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遇见总是难免。” 她略显不安地将双手环绕在身边: “所以受够了那一切的我,终于决定让奥斯维德来这儿陪我。” “啊哈!”福尔摩斯双手在下巴下交叉,忽然兴奋地说道,“另一位主角终于登场了!”他将脸对向了医生,“华生,那次见面绝对让我相信自己对他的判断不差分毫。” “什么…判断?”华生奇怪地看向福尔摩斯。 “赫德森绝非善类。”   ☆、Case 10.林中秘影 奥斯维德出现在丹尼索普村的时候,克莱尔已经快被这样的生活折磨得精神衰弱。 可以的话,克莱尔并不想打扰奥斯维德,但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家已经无法摆脱这个梦魇一般的状态。 哈德森让这个家陷入了一片混乱,父亲反常的态度又让她和维克多琢磨不透,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父亲似乎因为这位粗鲁无礼的哈德森先生,在身体上也出了些问题。 所以克莱尔写了一封信给奥斯维德,整张纸上都表示了自己心情的郁结。希望他来到丹尼索普村也多少希望他能看看大英帝国的任何一条法律,能否让他离开他们家,让他赶紧终结对他们家的骚扰。 七月延续到八月的烦扰,让克莱尔瘦了不少。当奥斯维德在收到信的第三天来到这个村子时,克莱尔坐着马车去迎接了他。男子只带了一只简单的棕色皮箱,脸上那标志性的微笑一出现在乡村茵茵的绿草之间,克莱尔便放下了所有倔强,甚至激动地涌起些泪意。 现在还能想起奥斯维德臂弯里的温度,是要比八月和煦很多的温度,然而婚后,她才知道这个男人也给予了其他女人这样的拥抱…… “克莱尔,你一定瘦了!”男子拍了拍她的后背,而克莱尔则将脸埋进他的胸口: “奥斯,我实在太累了。”她隔着布料说出这句话,声音低而闷。 “再也别担心那些事情了,我会替你料妥一切,让他立刻从这儿滚蛋。”男子说完,便揉着她的头,亲吻了女子的额心。 “上帝保佑,但愿如此。”克莱尔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快要流出的眼泪拭干,他们才双双登上马车向村庄赶去。 这是奥斯维德第二次来丹尼索普村,上回来时,蔷薇花才刚含苞,缀满枝桠的花朵让他印象深刻。而如今,蔷薇早已凋谢,茂密的绿叶取代了粉色的花朵,繁密得让人心悸。 “哥哥昨天得罪了那个魔鬼,父亲今天甚至还逼着他去和哈德森道歉。”克莱尔说着将皱起的眉心又收紧了一点。“我想今天,一定又有一场鏖战。” “……”她的未婚夫没有说话,直到回到克莱尔家中,他们才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克莱尔,哈德森说他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当维克多将这句话说出来时,奥斯维德还没来得及将他的箱子放下。房内的气氛瞬间缓和不少,直到屋外再次传来女仆的尖叫以及盘子掉落地上的声音。循声望向屋外,克莱尔才发现哈德森也正醉醺醺地望着她,手上甚至还拿着猎枪。 可也许是他准备离开这儿了,并没有与他们多做纠缠。维克多甚至连厌恶奥斯维德来到这儿的时间都没有,当哈德森第二天从他们家消失后,他们的父亲也彻底陷入了新一轮的焦虑。 老人每天都在房间里踱步,焦躁而不安。直到一天,他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也终于让他彻底走向了精神崩溃。 ※ “华生,你知道么,那还真是一封奇怪无比的信件。”福尔摩斯说完,便转身从壁炉边取出了一个褪色的小圆筒纸,展开后递给了华生半张青黑色的纸。 “你竟然还保留着这封信!”连克莱尔都惊叫起来,说着,她便从窗边走到了他身边,伸手触摸着这张纸的时候,仿佛是触摸到了自己受伤的记忆一般。 医生看着上面那些字,半天都表现的十分迷茫: “The supply of game for London is going steadily up[it ran]. Head keeper Hudson, We believe, has been now told to receive all orders for fly-paperand for preservation of your hen-pheasant’s life.” (伦敦野味供应稳定增长。我们认为总保管哈德森已被告知接受所有粘蝇纸订货单,同时保存你的雌雉的生命。)1 “老特雷夫正是因为这封信而丧了命。”福尔摩斯说完,克莱尔也深吸一口气: “可以说,父亲正是被这封信吓到中风的。” 华生听完不免又反复读了几遍,但始终没有找到突破口: “抱歉…我真的不明白这封信和你们说的这些内容有任何联系。” “且将故事听下去吧。”福尔摩斯说着便继续道,“在老特雷夫被这封信吓到中风后,维克多重又找到了我。那时的我正在伦敦的住所摆弄着化学药品,在接到他的电报时,距离暑假结束已时日不多。”福尔摩斯说着便半靠着壁炉,“他在路上同我说了这一个月中发生的事情,就和方才特雷夫小姐说的一样,而我一想起一个月前老特雷夫尚还炯炯有神的眼睛,总不能想象现在的他竟然已经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他说着便看了看克莱尔,女人继续说道: “父亲已经因为这封信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植物人。” “简直不能想象……”华生也为这急转而下的故事感到奇怪,当看到克莱尔憔悴的表情时,他的表情也不免凝重起来。 “而那天下午,我重新赶回了丹尼索普村。”福尔摩斯说完便看向克莱尔,“特雷夫小姐,我在那么多年前就看出赫德森并非善类,我也曾告诫你,但那时的您却并不在意。” “你是说……”克莱尔拧了拧眉心,脑海中,她依稀想起福尔摩斯在解开这封奇怪的信之后,曾经对她说过关于赫德森的事情。可那时的她,根本没有理睬他。 “医生,那天下午我和小特雷夫赶往诺福克郡的那座村庄时,迎接我们的便是老特雷夫的去世。” ※ 当福尔摩斯跟着维克多坐上马车后,维克多所说的一切也让他感到了由衷的吃惊。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前尚还身体强壮的老人,现在竟然已经在床上奄奄一息。 天空阴霾,灰暗的云遮住了一切阳光,世间万物正承受着一种摧毁式的可怖氛围: 马匹在昏暗的树林里穿行,这样的天气也让这片本就阴郁的林子更是涂抹上了某种诡异的气氛。福尔摩斯尚能想起一个月前,他们在树林里抓野兔的经历: “对了朋友,你的后背好了么?”他抬起自己灰色的瞳孔,因为天光昏暗,他连眼珠都缺少光泽。 “好很多了,幸好那一回熊抓伤我后背的力气并不大。你脸上的伤口似乎也已经看不到了。”维克多说完,福尔摩斯便靠回了马车椅背,若有所思地看向车厢外铺满地面的落叶。 穿过树林的那段路又长又闷,加上这糟糕的天气,更是如此。车窗外是千篇一律的风景,密密的树干交叉错落,像极了白纸上纵横交错的黑线,让人不安。 然而昏暗的天幕下,福尔摩斯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他躲在昏暗的树丛之间,正低头拨弄着什么,让人有些介意。福尔摩斯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为此他坐直了身子,却更加肯定那是一个人。他的手上正拨弄着什么,似乎是某些令人作呕的东西,福尔摩斯仿佛看到了一些鲜艳的红。 一瞬间,他便想起了一个人,因为曾经,他也注意到某个做过这件事情的人。 他没说一句话,甚至连自己看到的这个场景,他都没对维克多多言一句。 直到马车在他们家门前停下,克莱尔红肿而失神的目光这才终于出现在他面前。维克多心中一沉,他仿佛听到来自这座房子里许多嘤嘤哭泣的声音: “哥哥……爸爸他……”克莱尔断断续续地抽泣着,这让维克多的心也沉到了深处。 他走上前揉了揉妹妹的双肩,仿佛在安慰她: “爸爸他…去世了。”克莱尔一说完,眼泪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走到门前时,他就预感到了这样的结局,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与心中所想,毕竟不同。 兄妹两人在一瞬间便陷入了绝对的伤感,福尔摩斯则站在门口,转身就看到屋外草场的尽头,有个人影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特雷夫小姐,您的未婚夫呢?”其实从在马车上看到那个神秘的人影开始,他便挂心起了另一件事情,那也是他一直都在怀疑着的事情。 “……”克莱尔抬起头,当看到他转向门外的脸后,她只是拭干了眼泪,却并未回答他。 毕竟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是哀悼自己父亲去世么?这么横冲直撞的询问,简直让人无法理喻。 “难道是去那边的树林了?”他扭头看向克莱尔,女人这才拧起眉心。 “……那又怎么了?”她抿着唇问道。 “这种时候不应该陪着你吗?”福尔摩斯的语气里有些讥讽的意思,这让克莱尔没来由的生出些气愤。 “去哪里是他的自由!何况奥斯说他只是看到树林的方向有奇怪的人影,他害怕是哈德森又回来了,这才急忙去了树林!” “……”似乎哪里不对,他重新转身,才发现那个人影的五官已经清晰可见,而身上的外套正是自己在树林看到的那个奇怪人影所穿的。 福尔摩斯明白,奥斯维德正是树林里那个双手殷红的人。   ☆、Case 11.恐怖过往 福尔摩斯眯着眼睛,他头上的帽子还没来得及拿下来,本就阴霾的天空下,他的双眼更是躲入了昏暗的阴影,让人难以看清。 但那双灰色的瞳孔始终都闪烁着一种仿佛鹰一般的光,他知道草场尽头那个正在走来的男人便是树林里那抹鬼魅的阴影。然而此刻,他面带微笑,双手干净无比。 灰色的云层几乎要压落下来,天空的尽头,长长的草叶正在不安地摇晃着,让那个走来的人影更显危险。 “奥斯回来了。”克莱尔趴在维克多的肩上,穿过那扇门,她能看到未婚夫的身影,然后,她急急地放下环住维克多的脖子,在经过福尔摩斯后,便走到门前大声喊起了男子的名字,“奥斯——!!!” 远处的人朝她挥了挥手,不久之后便匆忙向这儿跑来。 “克莱尔!”他答应完,便立刻快乐地安慰道,“别担心亲爱的,树林那边没有危险,那里没有人!” 他说完,已经跑近许多,然而克莱尔哀伤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而转变哪怕是一点点: “但是…但是奥斯……”她愁容满面,完全不像是一个月前福尔摩斯在树林里见到的样子,自信、倔强,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任性,“爸爸他…他就在刚刚去见上帝了……” “……”奥斯维德听到这个消乎也微微愣了一下,他本就跑得气喘吁吁,此刻则终于停下脚步,用一种惆怅的表情向她缓缓踱来。 福尔摩斯站在克莱尔身后,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云间有闪电在隐隐闪烁,让人感到不安。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他觉得这个男人的脸上似乎有一抹欢喜。 “上帝保佑,你父亲走得可安详?” “还算安详……” “别担心了,克莱尔。”他在抱住迎着他走来的女子后,这才发现不远处正站着维克多和福尔摩斯。 “原来特雷夫已经回来了?”他扬起嘴角,但很快就礼貌地让他节哀顺变。接着,他抬头看向更靠近的福尔摩斯,他表情凝重,依然用一种严肃的态度望着他。但显然,这严肃里有一种警惕的意味。 奥斯维德此刻正抱住克莱尔的手掌,虽然现在,手上已经没有一点红色,但福尔摩斯依然能想象出他满手红色的模样,就仿佛连克莱尔的身上也会留下这样两个红色的手印一样清晰。 “你也来了么,福尔摩斯?”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那位表情阴郁的青年: “您好。”福尔摩斯脱下帽子同他打了招呼,但他明明能从他的表情中觉察到什么,“赫德森先生,您刚才去…树林了?”阴沉的声音在混沌的天空下显得唐突而不安,当福尔摩斯问出口后,赫德森的表情没有一丁点不自然的地方。相反,灰蒙蒙的天光似乎更好地掩藏住了那种不易察觉的危险: “方才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所以走进那片树林想去确认一下。”他才刚说完,他的未婚妻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用一种生气地目光看向福尔摩斯,她红肿的眼睛,在上下浮动的发丝间显出一种令人心痛的情绪: “你又想说什么?”连敬称也省去,父亲的去世与这个人奇怪的猜疑,让她愈发不快。 福尔摩斯只是淡淡瞥了克莱尔一眼,他深吸一口气。他有时会感觉到惋惜,这种情绪不仅仅是出现在眼前,很早之前,他就曾深深感受过这种情绪。比如他的哥哥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明明有着比自己更为出色的推理能力,却并没有雄心,宁愿在政府单位清闲度日。不愿卷进事件,甚至连自己的得出答案都不愿去亲自证明一下。而现在,他似乎也体会到了这种情绪。克莱尔特雷夫明明有着一般女性所不具备的勇气,却独独沉迷于一个小人,甚至成为了他的未婚妻,这让福尔摩斯感到了一种惋惜: “赫德森先生,您刚才去了矮栗林那儿对么?” “……”赫德森望着他微笑了一下,他弯下腰,在伸手拾起鞋底的一片栗树叶后,他耸耸肩,“是啊,叶子已经证明了我到过那儿。” “……”这回轮到福尔摩斯无言,他与奥斯维德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流,这个第一次对话,已让他对这个自己所不屑的家伙升起了一种会很难缠的感觉。 因为自己便是从那片树叶看出了一切。或许他同自己一样精于演绎法,只是他怀着不同于自己的正直之心,所以他比自己要更为危险。 “那么您去那儿干什么了呢,先生?去追捕可疑的人?”福尔摩斯并没放下紧逼的态度,在询问过后,便将更为尖锐的视线投向了他。赫德森听闻立刻将手伸了出来,在看向福尔摩斯的时候,他同时笑得风淡云轻: “指甲里的红色血迹,即便在附近的河里来回清洗也洗不干净。” “血迹?”克莱尔也错愕地看向赫德森,包括最远的维克多也吃惊无比。 “哦,别误会我亲爱的。”他看向克莱尔,表情和缓,“森林里有只兔子受伤了,流了不少血,我只不过帮它包扎了一下。” “是这样……”克莱尔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这才终于放下。 福尔摩斯并没有说话,之前自己见到的,以及尚还留在他身上的证据根本无法为他在树林的行为下定论。然而最早让福尔摩斯注意到他的,还是某天,他在学校的化学室做实验做到老晚,疲惫万分地从实验室走出来,却发现夜色中,在人烟稀少的校园隐僻处,有个人正悄悄做着什么奇怪的事情。 好奇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物微弱的声音,仿佛是猫,他不是很确定,因为那声音不久便消失了。福尔摩斯在楼梯的转角,趁着月光看到了那个在树下偷偷摆弄着什么的人,他蹲在地上,有时动作幅度很大,但有时却又轻柔无比。 那一晚的风有些大,所以福尔摩斯能嗅到到什么腥臭的味道掠过鼻尖,这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思索过后,他还是折返到化学室拿了一把小刀。在重新回到教学楼下后,他决定一探究竟。 这种气味会出现在大学校园本就代表着不详,当福尔摩斯趁着树影蹑手蹑脚走到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时,那人还是警觉地立刻站起来,转身狂奔起来。福尔摩斯几乎也是瞬间便奔跑起来,他跟在这个人影身后,想要抓住他,但昏暗的光线以及那人矫健的身手都让他感到措手不及。而那个人影甚至在逃跑时都不曾跑入有光的地方,这更是让福尔摩斯对这人的真实身份感到迷茫。很快,他还是输给了这片昏暗的天光,人影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福尔摩斯不甘心,所以第一反应,他便选择重返化学楼下的小树林。他从楼里取来了一只煤油灯,在光芒照到那儿时,他才发现,那里躺着的东西让人头皮发麻。 几只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横七竖八地陈列在地上,除此之外,还有内脏、以及仿佛被揪下来的毛皮。福尔摩斯蹲下身子,他微微皱了下眉毛,在拨弄了一下那些尸体后,他才确定地上一共有三只已经死去的猫的尸体,全是这所学校内的野猫——他几乎认识剑桥内的每一只野猫,而他最近也有发现,其中的两只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也许今晚他找到了它们失踪的原因。 这之后,他又排查起尸体附近的现场。地上有绑住猫的绳子,那是一种最为常见的麻绳,福尔摩斯相信这个人是从学校图书馆拿来的,那里最近刚刚买了一大批文艺复兴方面的书籍,绑过书的绳子本身的磨损情况比较严重。但剖开猫的刀具,似乎在他逃跑的时候也一并带走了。除此之外,地上还有脚印。那几个清晰的脚印,让他一下便知道此人鞋码以及鞋子的出产。 ※ “等等,福尔摩斯,你想说什么?那个虐猫的家伙,和赫德森有什么关系?”克莱尔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急切、怀疑以及厌恶接踵而来,她想自己大概需要一个正式的解释。 “据我推断,正是赫德森。” “这不可能!”克莱尔几乎是吼出来,要知道自己竟然和一个有如此癖好的人生活这么久,她不能接受,“我们家养了两只猫,它们一直都活得很好!”克莱尔争辩道。 “我得说赫德森确实是个聪明人,特雷夫小姐,而这也正是他狡猾的地方。甚至连这件事情,我都没有抓住确实的证据。但我知道是赫德森,从脚印的深浅以及大小是可以推断一个人的体重,甚至是身高,这样就能知道这个人的体型。鞋子是在学校附近买的那种羊皮鞋,那一家总会将自己很有特色的商标印在鞋底。这双鞋还比较新,鞋底磨损并不严重,从鞋底的印花可以看出来。因此我曾去询问过那一家,店主将登记簿拿给我看,这种鞋子的这个鞋码最近只卖掉了六双,其中就有赫德森。” “……”克莱尔的眉心锁得更深了,“但那也……” “还要听下去么?”福尔摩斯打断了她,“这个罪犯是个左撇子,从猫尸体的切割伤可以看出来,即便是刻意划出的直线伤口,也在末尾会歪向左边。”福尔摩斯说着便用左手比划起来,“这是一种惯性,更何况还有很多小伤口,可以看到全是折向左边的。而那六个买鞋的人,只有他一个是左撇子。” “……”克莱尔咬住嘴唇,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如果是这样,你为何不揭穿他?” “……”福尔摩斯明白她此刻一定很难受,所以他略微缓了缓,“我没有证据,赫德森确实很聪明。” 华生看着他们两人,连他也觉得气氛一瞬间变得压抑起来。他对这位从未谋面的赫德森先生从原本的好奇变为了厌恶,而事实上,他更同情一无所知的克莱尔。 “不该是这样的……也许我被您整整嘲笑了七年……”克莱尔苦笑了一声。 “而我那时确实告诫过您,只是您那时……” “我那时确实很爱他,福尔摩斯,你得承认,他也的确是剑桥的明星。”克莱尔耸了耸肩,“抱歉。”她低头揉了揉太阳穴,“我好像,有些累了……” 气氛一瞬间沉入寂静,直到福尔摩斯重新开口: “至少您现在,已经决定摆脱那个人。”   ☆、Case 12.访客忽至 克莱尔向怀特要了一杯白兰地,她想今晚这一切或许会让她无法入眠。但另一边她也在用福尔摩斯的话竭力说服自己,至少自己现在已经决定摆脱这个人。 这之后的谈话,几乎都由福尔摩斯进行,克莱尔没再多说什么,她拿着白兰地靠进沙发,仰头望着窗外已经雾气腾腾的夜色伦敦。她思索起更为遥远的事情,想着从前自己是如何同奥斯维德相识,如何相爱,如何接受他的求婚,他们的婚礼不算盛大,她甚至还记的维克多作为她的长辈,在教堂望着奥斯维德那糟糕的表情。而现在呢?如果时光倒流,也许自己也会用这种表情望着他。 窗外夜色朦胧,楼下的马路上仿佛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除了马车踩过石砖时会出现轰隆的声响外,外面安静得甚至让她能听到风的声音。 福尔摩斯继续了接下来的内容,他们的声音被有意识地压低了许多。事实上克莱尔已经没有半点回忆的冲动,福尔摩斯现在所说的,不过都是他是如何解决那个案件的过程,算是对华生负责,他至少得把这个故事听完。 “好吧,医生,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男子站在壁炉边,望着眼神中同样带着一丝复杂的华生继续道。 “那封奇怪的信被交到了我的手上,当我看到那封信后,便开始用各种方法来试图揭示出其中的真相。不久之后,在我的努力下,我明白了这封信的玄机。只要从第一个词开始,每隔两个词取一个词,连起来就有了含义。而正是这些含义,让老特雷夫丧了命。”福尔摩斯说完顿了顿,便继续道。“我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特雷夫,当他拿起那张信纸后,便按照我的说法读出了整张纸: ‘The game is up. Hudson has told all. Fly for your life.’(一切都完了。哈德森已全部检举。你赶紧逃命吧!)” “哦,原来是这样!”华生吃惊地按照福尔摩斯的方法又重新看了一遍纸片,在读过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真相。 “这封信是另一位有名望的人,也是特雷夫的朋友贝多斯寄来的。事实上,那时哈德森会从特雷夫家离开的原因,正是他准备去投奔贝多斯。而老特雷夫的这位朋友则同样受到了他的威胁,也许是忍无可忍,哈德森才会出此下策。” “等等,我的朋友!”华生止住了福尔摩斯的话,“难道这个哈德森抓住了他们的把柄?” “哦,你才看出来吗医生?”福尔摩斯说完,便将一些纸片交给了他,“这里都是真相,是老特雷夫写下的,你可以慢慢看。” 华生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些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学多字。他将那些纸片按顺序排好,不久便开始认认真真读起来。 “抱歉医生,我想父亲年轻时的这件事情真的很糟糕。”当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克莱尔说出这句话后,房内的气氛还是沉闷无比。 也许是白兰地让她镇静了不少,当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将玻璃杯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今晚到此为止,如果华生先生还有任何不明白的,都交给您应该没有问题吧,福尔摩斯先生?”她提起自己的长裙,略微垂下的眼眸带着一抹隐忍的痛苦。 “当然。”他灰色的眼睛毫不回避地望着克莱尔,当听过她的问题后,他便立刻回答道。 不久之后,克莱尔就消失在房间前的那扇门外…… ※ 而现在,克莱尔则坐在福尔摩斯面前。 昨晚的噩梦并没有完全被驱散,在她看来,一切就是场连她都没有完全看清的噩梦而已。福尔摩斯将一切重新预演了一遍,这让克莱尔甚至看到了八年来都没有看清的东西。在她从前的想法里,八年前是她与奥斯维德的开始,七年的生活则是真实存在的。她曾在床上辗转测量,自己这七年是否真蠢得一文不值,是不是克莱尔最为黄金的七年生活,都搭在了这个或许都不是正人君子的家伙身上。但思维只要一扯到这里,就连她都不敢再想下去。 度过难捱的一夜,她用银匙搅动着碗里的粥,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即便福尔摩斯道出了如何糟糕的一个奥斯维德,一夜时光,依然让她无法否定那种感觉: “也许您会觉得我很糟糕,但不能否认,我曾确实爱过奥斯维德,非常非常。”她抬起眼眸,窗外的天色还没有完全褪去暗蓝,但金色的晨光则澄澈如镜,已然拨开了天边的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希冀向他们涌来。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在他看来,或许这依然有些不能理解。 “抱歉,想了一晚上,虽然我知道您的推理很完美,但是先生,我想我还是给自己留出了一个可能。”她垂下眼帘,她觉得或许连自己都无法去面对福尔摩斯的视线,这样感性到几乎愚蠢的自己,“您也说没有证据,至少我还能保留对那件事情的怀疑。”她拧了下眉心。 “请便。”福尔摩斯说着便低头喝了一口粥,“但我想,不久之后这一切必然会真相大白。” “难道您……”克莱尔听闻看向他。 “不是我,要知道,有些事情总有一天它会自己膨胀到极限,然后爆炸。即便赫德森的城府有多好都没用。”福尔摩斯解释道。 “福尔摩斯,也许你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克莱尔深吸一口气,“……或者…或者大部分人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她吞吞吐吐地说道,“是啊,有几个人会和奥斯维德这样的人结为夫妻?但是女人的话,大概还是会害怕自己的过去被否定掉,然后只能被别人用‘傻女人’或者‘笨女人’来下定义。”她咬了下嘴唇,“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抬起头,当视线对准福尔摩斯的时候,才发现男子的目光此刻正平稳地对向她: “所以接下来,您得努力摆脱这样的身份。” 其实这句话多少有些讥讽的意味,但福尔摩斯的意思并非如此,克莱尔也并没有在意那一层意义。她在迷茫的过往经历中想要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这句话便是那根虚渺的稻草。 她没有回应什么,但也许心里还是经历了某些改变。 阳光从窗缝钻入时,另一扇房门才终于被推开。华生尚还一脸惺忪,但他显然要比福尔摩斯整洁多了,不像那位还穿着睡衣的大侦探,他已穿戴整齐,准备就餐。 当看到昨晚精神萎靡的克莱尔也坐在餐桌前,正和福尔摩斯一同就餐时,华生忽然间便精神起来: “哦…哦太太您也在这?”因为吃惊,他说起话来都不利索了,而眼前的画面,则让他出乎意料。 “早安,先生。”抬起脸颊,随后便站了起来,“早餐是我做的,希望能和您的胃口。” “啊……”其实华生想要表现出更多的欢快,但是考虑到绅士的矜持,他还是将那种终于能吃到合口早餐的快乐扼杀回了喉咙。 “华生,你不得不承认,赫德森太太的厨艺确实不错。”福尔摩斯并没有回头去看他的新朋友,但这两句肯定的话倒是让医生有些惊诧。他们糟糕的关系似乎因为昨晚的那场谈话而莫名其妙有了些起色,这让华生感觉,自己也许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哦是么!”华生立刻回应了福尔摩斯的夸赞,随即便在老位子上坐下,三人在餐桌上又随意聊了会儿,直到他们听见门铃忽然响起。 “也许是我的雇主。”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说完,只听见已经起床的怀特终于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很快,门口便传来了一阵询问的声音。福尔摩斯正想站起来嘱咐怀特放人,却陡然觉得有些不对: “不是莫里斯先生……”也许是门□谈的声音让他判断如此,他低声说完,便听到怀特在楼下大喊了一声: “赫德森太太,这位先生说他找您。”怀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来者是她的熟识一般,这反常的感觉甚至让福尔摩斯都感到奇怪。 不久之后,楼梯上便出现了脚步声,坐在客厅里的三个人谁都没动一下,他们全都静静等待着那位先生的到来。然而福尔摩斯的表情并不好,他似乎已经能预感到什么,所以他不自觉地拧起眉心,直到不远处的那扇门被轻轻推开。 门前出现了一个人,带着深秋清晨的凉意,甚至将原本温暖的早餐氛围也打散。 这位先生穿着浅棕色的呢大衣,当他出现在门前时,除去华生之外的另外两个人都很吃惊,克莱尔甚至条件反射地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将帽子取下来,原本覆在眼上的阴影终于被深秋的晨光所驱除,克莱尔的瞳仁也微微颤抖起来,福尔摩斯坐在座位上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只有华生奇妙地望着这一切不明真相。窗外渐渐嘈杂起来的车马声音也没有改变室内这紧绷的气氛,直到克莱尔颤抖的双唇嗫嚅出两个字节: “奥斯……” 华生如梦初醒,当他的视线也显露出赤-裸裸的惊诧后,门前的男子终于望着他们扬起了唇角。可最终他还是将目光对向了已经说不出话的克莱尔: “亲爱的,我亲自来接你回去。”   ☆、Case 13.手段高明 克莱尔曾经试想过,当奥斯维德看到自己留给他的那封诀别信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在这之前,她也曾写过这样的东西给他,然而那时仅仅是想要威胁一下他的克莱尔多少带着几分逞强的心思。比如说,这样一来,他就能一星期都会呆在家里,比如这样的话,他就会和法官家的太太撇清关系。 然而渐渐的,她也明白,对于奥斯维德来说,这都是些小儿科的东西。他会一周都呆在家里,但依然能在上班的时候和女人眉来眼去。他会和法官太太撇清关系,但那只是在她面前。 所以渐渐的,她才会对他开始死心。这是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这一点她多少能感觉到,但当初会和他结婚,克莱尔并不是为了他的野心。前途是一方面,但是忠贞更是为她所看重的。 毕竟,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和天天出轨的男人呆在一起。 然而,她不曾想过奥斯维德这一次会亲自来到她的新居所。某种意义上,昨晚的回忆甚至让她感到伤感,会想起他们相遇时的快乐,那时的他是如何爱着自己,让自己感到接受他的求婚简直就能媲美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但七年时间却让他渐渐忘却了初遇时的山盟海誓,克莱尔曾一度认为是现实将他打磨至此,但昨晚,福尔摩斯那一席话却让克莱尔对他性格本质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但七年相处,他们在生活上的很多地方依然保持着莫名的习惯。甚至连此刻,两人站在相距不远的位置彼此对视,依然会有一种自然流露的熟悉感: “真没想到特雷夫会在伦敦为你找到这样一间房子,亲爱的。”他有着一双金色的瞳孔,淡棕色的头发被整齐地梳好,他鼻梁高耸,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确实相貌英俊。第一次见到他的华生在心中暗暗感叹的同时,却也回想起昨晚福尔摩斯所说的东西,不禁感到后背发凉。 克莱尔望着他,女人一言不发,现在的她对自己名存实亡的丈夫已经不抱一丝期望。也许自己应该开口将一切说清楚比较好,但不知为何,在真的看到奥斯维德出现时,她却又开不了口,并非不想,只是她竟会产生一种类似于“后怕”的情绪。 奥斯维德环顾四周的脸,不久之后便落在了克莱尔身后,尚还坐在餐桌上穿着宽松睡衣的福尔摩斯: “这位先生好像…有些眼熟?”他微笑着探过脸,当看到福尔摩斯逆光里那双坚定的灰眼睛时,他终于恍然大悟一般地收缩了下瞳孔,“哦!”他双手合掌,在清脆的击掌声后,他立刻笑着惊叹道,“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我们大学时的那位朋友?” “正是我,赫德森。”福尔摩斯丝毫没有避讳,他大方说出真相后,目光依然率直不带彷徨。 “那还真有缘,您竟然住进了我太太的公寓。” “我是她的房客。”福尔摩斯解释完,华生便也站起来,礼貌地跟着解释: “我也是。”赫德森望着华生似有不解,直到医生本人自我介绍,“您好,我是约翰H华生,一个退役军人。目前和福尔摩斯租住在房东太太的公寓里。” 赫德森不说话,他只是微笑看着华生,随后目光一直都在面前三人之间打转,似乎在观察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但眉眼处,他始终都风轻云淡,看不出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房间瞬间有些沉闷,这让门外楼梯上的脚步声就愈发清晰起来。 怀特毕竟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走起路来都带着活力。不似克莱尔这样的一步一步稳稳向上,她的脚步总带着一些跳跃。 她尚不知道客厅里的四人在这之前都经历了怎样的对话,她只对这位来拜访房东的男客人很有好感,所以女孩子满脸堆笑。当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还笑着要将托盘里的咖啡递给奥斯维德: “先生,咖啡可以吗?” 带着活力的询问一瞬间便打破了房内微妙的平衡,当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怀特的时候,少女才恍惚之间明白自己也许是做错什么了。她慌张地后退一步,这才尴尬地说道: “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声音小得几欲不见。 “哦,没有,我正需要一杯咖啡。”奥斯维德说着便接过托盘里的咖啡杯,小酌一口。 没有放奶精,这杯咖啡一定很苦。 克莱尔知道怀特泡的咖啡一向苦味十足,她望着对面的男人微闭着眼睛咽下黑色液体时的表情,终于深吸一口气: “奥斯维德,我们还是去隔壁房间好好聊一聊吧。”她轻声说了一句,这才从椅子边让开。向他走去的时候,门前的男子还是一贯表情: “好吧。”他点点头,说着便转身跟她一同向她的房间走去。 怀特让开了通道,客厅里的两人也一时无话。但转身的那个瞬间,还是华生忽然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碰着木地板,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前面的两人: “那个……”他忽然说道,“呃,太太,没有问题吧?”他总感觉到一丝不安,所以才会唐突地站起来去问克莱尔。 女士则转过身,弯起唇角用表情请他放心。 不久之后,克莱尔便同她的丈夫消失在了她的卧室门后。华生这才终于坐回了椅子,门外的怀特一脸懵懂,尚还没反应过来,就遭到了福尔摩斯的询问: “怀特,他对你说了什么?”尖锐的目光指向门口的女仆,小姑娘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他说自己是房东太太的熟人。” “你就这样将他放进来,太随便了!”华生也有些气愤,这样说着,怀特立刻走上前争辩: “但他一看就是好人吧!”小姑娘争辩道,“还拿来了太太最喜欢的TWINings红茶。” 华生深吸一口气,怀特的单纯有时让他无法用成年人的思维去忖度。福尔摩斯的表情依然很冷,他望着小女仆,半天才吐出: “怀特,看样子你妈妈以后真有的担心你了。” “哎?”小姑娘愣了愣,连华生都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么容易就被男人收买,还不危险?”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拳头里,“我猜那是个发夹。” “……”连华生都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他看向怀特,小女仆的表情复杂异常。 “说不定还是赫德森给你戴上的?” “诶?”华生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这虽然只是推断,但手中那个一定是发夹吧?因为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忽然想起头上还戴着这个名贵的谁也没见过的东西,所以在上楼前匆忙将它从头发上粗鲁的取下,这让你你本已经梳光的头发,在右边明显掉下了几缕。而推断是赫德森替你戴上,是因为赫德森是左撇子,按照习惯会将它戴在对面那个人的右侧。当然,你惯用右手,也会习惯将东西戴在右侧。但你的右脸颊要比左脸颊红太多,我想一个女人应该不会自己戴发卡到脸红吧?”福尔摩斯说完,怀特终于咬着嘴唇无话可说。 “难道说你手上的东西真像福尔摩斯说的那样,是赫德森送给你的发夹?”华生扭头看向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女孩儿这才不得不迫于压力将手掌松开。迎着对面明亮到耀眼的玻璃窗,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在她手心里甚至还闪闪发光的水晶发夹。然而小姑娘的鼻子已经因为紧张还有伤心而微微发红。她说不过对面的大侦探,可必须承认,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谁都会被这种东西诱惑不是吗? “你可真是……”华生看着怀特气不打一处来,但很快那种情绪又化为了一种淡淡的无奈,“房东太太这回可真要被你害惨了!” “不华生,赫德森总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的,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福尔摩斯说道,“但你得佩服他手段了得。” 华生没有说话,他想起克莱尔似乎在之前有向他抱怨过赫德森总能轻易勾引到一个女人,这或许正是他的高人之处。 “而且他,可能早就调查清楚,这座公寓里都住着谁。” “……你是说他,事先就准备好了发夹?”华生恍然大悟地说道,“因为他知道公寓里有个年龄尚小的女仆,少女一定会喜欢这一类东西。” 福尔摩斯赞许地望着他: “所以可能,连我们现在在吃着早餐,连会撞见穿着睡衣的我、一脸困倦的你这种场景,他也一并清楚。” 华生吃惊地望着福尔摩斯,半天才终于开口: “你是说他,知道我们都在这儿还要找房东?” “嗯。” “他想要…想要做什么?”华生愣了愣,任凭怎么想,一个丈夫寻找妻子回家,不都应该选择公寓里只有妻子的时间会更好?只有这样,才能毫无顾忌的说清他们之间的芥蒂,以及采取一些小小的措施来挽回他们的感情。 “所以他的目的,真的只是来和特雷夫女士和好的吗?”   ☆、Case 14.屋中争辩 伦敦的清晨已经渐渐转向略显嘈杂的早晨。简洁而温暖的房间内,克莱尔站在窗前,眼中的吃惊尚未抹去,但她依然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这是一个普通的开局,但回答者却只是微微一笑: “亲爱的,你不就等着我找到你,接你回去吗?”对面的男子却微微扬起唇角。他是个充满魅力的人,在八年前,克莱尔认识他时就是如此,而现在,即便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也依然是会让大部分女人喜欢的类型。他有各种漂亮的手段让女人心驰,还有一张英俊的脸颊让女人沉迷。 “难道你没有见到我留给你的信吗?这一回我并不准备跟你回去,奥斯维德。”克莱尔的目光中到底还是染上了一点点怒意。 “最近法院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我准备和你休个假亲爱的。”他并没有理会克莱尔的话却说着自己的想法,这让克莱尔的愤怒又上升了一步。 “你难道没听懂我的话吗?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我的审判员先生。”她沉住气,再一次搬出这些的时候,赫德森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 “你上回说的中国茶叶,我已经要到了,就放在家里厨房的柜子里,我想你一定喜欢。”他微微扬起唇角,在阳光之下,那表情看上去温和无比。 “问谁要的,法官夫人?还是检察官夫人?”克莱尔冷笑一声。 “克莱尔,”他终于停止了这样的对话,在轻呼她名字的同时,对面的女人也终于安静下来,“你知道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我不需要你那么努力,在很久之前我就说过了,奥斯维德。”她说着拧了拧眉心,“你要向上爬,想要出人头地,但是这种做法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我知道,女人们都喜欢你,甚至被你抢了太太的那些傻帽法官也深深信任着你,但是奥斯维德,你唯独没有考虑我的体会。”克莱尔说完深吸一口气,她觉得好像一不小心,又把自己带入了这种悲伤的回忆,“当然,这一切都是你的自由了奥斯,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彻底摆脱我,找到一个愿意包容这一切的女人。”她的双眼满是哀愁,当它浮现在一个美丽女人的脸颊上时,总是带着几分令人动容的力量。 “但我最爱的人你应该知道是谁。”他看着克莱尔,女人倒抽一口气,她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抱歉,我已经不爱你了。你的举动早在之前就已经将我打入地狱,奥斯,这回我是下定决心的,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她说得决绝无比,这让不远处的男人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几步。他想抓住克莱尔的手,却被她让开了,然而这却让赫德森顺利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推到了墙边: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绝望,以至随之而来浮起了一点愤怒。 克莱尔望着与自己咫尺之遥的他,这样的距离让她不安。她稍稍挣扎了一下,然而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逃开的可能: “你应该知道门外还有两个人,奥斯。” “是啊,其中一个还是你曾经无比讨厌的家伙。”他带着一丁点讽刺说道。 “所以谁会想到八年之后的我,会将那份讨厌放到你身上呢?”克莱尔盯着他狠狠说道。 “……”奥斯维德没有说出话来,克莱尔却继续说道: “所以连八年前娶我都是预谋好的对么?因为想要借着爸爸的遗产让自己在仕途上更加顺利,当然,钱加上你的好头脑,你也确实办到了。” “是福尔摩斯说的对么?”奥斯维德咬着牙说道。 “至少让我认清你了。” “好吧我承认。”奥斯维德出乎意料地吐了口气,“我承认我确实很看重你父亲留下的那份遗产,但你不能否认我也确实爱你。”他再次抬起头来,目光中的坚定让克莱尔条件反射地扭过头: “奥斯,我的底线摆在那里,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回到从前了。” “所以你要和福尔摩斯呆在了一起?” “他只是我的房客!”克莱尔几乎是一瞬间就吼出来。 “克莱尔,我告诉你,对于福尔摩斯这个人,不仅仅是八年前,即便现在,我也恨之入骨。”他说着竟然放开了克莱尔,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克莱尔望着他的眼睛,这个瞬间,她忽然觉得奥斯维德来到这座公寓的原因,除了竭力挽留他们那已经名存实亡的婚姻外,似乎还有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女人喘了一口气,在窗帘边,她能看到对面梳妆镜里的自己那张已经发白的脸颊: “你和福尔摩斯…有瓜葛?”她没有选择回击,相反,她竟然冷静地试探起奥斯维德。 “……”他没有回答,而此刻的克莱尔才发现他的眼神里竟出现了一种她不曾见识过的,仿佛是恨之入骨时才有的威胁表情,这让她陡然之间就想起福尔摩斯在昨晚客厅里说起的那件大学事情。她原本带有怀疑,她本觉得自己即便不想再与奥斯维德再有瓜葛,但她也不应该因为福尔摩斯这样的一个故事而怀疑奥斯维德在这方面的人品,但这个眼神却让她对自己判断不那么确信了。 但那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这种表情就渐渐淡化成了他一贯的温和: “我知道自己做的一切让你伤心,既然这一次不能劝你回去,我之后还会来的,克莱尔。” “……”女人抿紧了嘴唇,“你来多少次…都是…没用的!”她深吸一口气,“我会等你向法院提出离婚的。” “我不会的。”奥斯维德很确定地说完,克莱尔便垂下眼帘: “总有一天你会的。” ※ 福尔摩斯已经淡然的去他的房间换过衣服。他将睡衣随意的扔在了床上,阳光投影在上面,窗格切分的影子将亮光分成了好几块。 他转过脸,穿过房间的门,他还能见到门外的医生一脸焦急地望着客厅外的那扇门。侦探将脸重新扭向窗户,然后伸手整理起自己的领结: “华生,你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等着孩子降生的爸爸。” “……”医生对这个比喻表现出了异常的吃惊,但很快,这种吃惊就变成了一种不快,“福尔摩斯,我可没心思和你开玩笑!”他说着将脸转向了侦探的房门,“难道你不担心赫德森会对房东太太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吗?” “华生,你的感情太丰富,想象力也比我好太多,但我好像要向你报以同情。” “什么意思?” “怎么想赫德森都不会把房东怎样吧。”他说着终于从房间走了出来,“总之我先出门了。” “喂!”医生听到了他的决定后,终于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不是你说赫德森先生来这儿的目的不单纯么?怎么自己就先走了?”华生拧了下眉毛,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表情既矛盾又对朋友的铁石心肠表示出了不快。 “是啊,不单纯,所以我想先走一步。” “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你害怕赫德森?”华生还没见过会害怕谁的福尔摩斯,他平时总一副谁都看不上的模样,现在一下子变得这样胆小,倒是让华生出乎意料。 福尔摩斯听闻终于伸手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挪开,然后转身看着他说道: “有意思,我为什么要害怕他?”他的语调里带着一丝笑意,但华生却发现他的灰色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浸染的严肃反倒让华生愣了愣。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急着出门?” “华生,你觉得赫德森不是为特雷夫女士来的话,会为谁来?你和他有瓜葛么?会特意千里迢迢过来勾引一个还没懂事的小姑娘么?” “……”怀特收盘子的手抖了下,碰撞出一个清脆无比的声音。 “哦,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福尔摩斯你来的?” “这只是一个推论,如果他心中的恶已经开花的话,我的职业或许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福尔摩斯说着便准备朝大门走去。但这时,克莱尔的房门却打开了。 门外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当看到克莱尔还算平静的表情后,原本最担心的华生这才吁了一口气。 “那我先走了,克莱尔,我还会再来的。”奥斯维德扬了扬唇角,说完后才发现楼梯边的福尔摩斯也一副预备出门的样子。 “你不用再来了,希望你能想明白,向法院提请离婚。”克莱尔又一次重复道。 “我不会的。”他好笑地说完便转头看向福尔摩斯,“你好像也要出门?一起吧!” “……”他说完这些,福尔摩斯瞬间便安静了。而华生在吃惊他竟然猜出赫德森行动的同时,也为自己之前阻拦他前行感到了一丝愧意。 “那么请吧。”福尔摩斯开口,对面的赫德森便笑了。   ☆、Case 15.奇怪品味 克莱尔目送着他们走出公寓门,关门声响起后,她与华生双双对视了一下。 “呃,福尔摩斯说,赫德森…嗯,他来这儿的目的不完全是要同你和好。”华生望着她诚恳地说道。 “嗯,我也看出来了。”但这位绅士却万万没有想到面前的女士竟然也会有相同的猜测。 她一说完,便快步走到了客厅的窗户边,用焦虑的目光看向底层车水马龙的街道,人群之中,她搜索到了两个人影。他们正平静地并肩前进。 “福尔摩斯说,如果赫德森心中的那朵恶之花开放的话,自己也许就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华生也跟着她走到窗口,看到房东的表情后,他立刻复述起来。 “……”克莱尔的眼睛被白亮的阳光刺得看不清,她眯着眼睛转过脸后,才拧起眉心一言不发地吐了口气。 “太太,你们…你们刚才在里面聊得怎样?”华生明白这种问题不太适合问出口,但他确实有些担心。 “如您所见,他好像…不太愿意死心。”克莱尔抿了下唇,在讲完这些后,她终于转身向房门走去。 “太太……”却发现门前的怀特正一脸愧意地站在那边,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克莱尔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华生显然了解一切,可他却一言不发。怀特伸出了手,手掌张开,里面正躺着一只漂亮的发夹: “这个…这个东西是赫德森先生给我的……我当时竟然收下了,我想现在也许应该还给你。”她说着将脸扭向了一边,不仅仅是对自己这行为的羞愧,也有一丝心疼这漂亮的发夹。 “啊,原来赫德森用了这个方法……”克莱尔深吸一口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怀特竟然心里有些发怵,不过接下来,她却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谁抚住,吃惊的同时,才听到克莱尔温和的声音: “东西时无辜的。” “……”怀特心中简直一瞬间就升起了暖意,在抬头看向这位“女神”的时候,她却再次开口: “当然,别让它再出现在我眼前。” “咳……” “哦对了,那些红茶也一并给你了,今天你回趟家捎过去,明天如果我还见到它呆在我的公寓,我就扔掉它们。当然包括你的发夹,说不定连你也一并丢掉哦!” “……”连华生都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最好不要和这位房东太太为敌比较好,简直就是恶魔…… “我…我我知道了!”怀特的脸已经完全黑掉了,转身消失在华生面前的时候,他深深觉得一股无力。 总之赫德森的出现一定是成功惹到克莱尔这一点,华生深有感触。 ※ 福尔摩斯直到晚上九点才回来,这个时间,221B早就吃过晚饭。 他回来时的表情悠然自得,嘴里甚至还哼着小调,“嘚啦——嘚啦——嘚啦啦啦——”的比划着。给他开门的是怀特,小姑娘本还打着哈欠,当看到是他的时候,才立刻站直身子一动不动,恭恭敬敬起来。白天被他毒舌过的怀特,到晚上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和大侦探周旋了。 华生在客厅里打着哈欠,他正看着一本医学方面的书,本已准备回房休息,却被福尔摩斯这得意的声音驱散了困倦。 当看到这位朋友已经站在门前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精神: “你现在才回来!我可担心了你一天!那位赫德森先生没做什么吧?” “我们聊过就分开了,虽然我在那之后也想偷偷跟踪他一段路,但得承认这家伙确实很精明。”福尔摩斯说着将帽子和外套都脱了,在准备交给谁的时候,才发现克莱尔并不在这里。手上的东西迟迟没人接,他终于皱起眉头,预备大喊一声: “嘘——”华生立刻做了一个噤音的手势,然后很自然地接下了那些东西,“总之太太已经一整天都没从房里出来过,连中饭和晚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 “……”福尔摩斯愣了愣,他扭头看向身后房门紧闭的那个卧室,里面静悄悄的,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嗯,我今天去看了诺尔曼聂鲁达的音乐会了,她要在伦敦开三场音乐会,我准备每场都去。她在小提琴上的造诣实在太棒了!”侦探真的大方地将衣服和帽子交给了华生,然后自己跑到了房间里。 华生叹了口气,替他将衣服全部挂好后,原以为他是去拿烟斗,这才发现福尔摩斯竟直接拎着小提琴就出来了。还没等华生伸手阻止他,福尔摩斯已经将琴箱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执起琴弓拉出了一个明亮的mi。 “福……”华生想要阻止他,因为这一整天房东都下令所有人不许出声,包括楼下那条可怜的老狗。而现在,大侦探这样明目张胆地拉起小提琴,简直就是公然忤逆房东的命令,至少对华生这样的老好人而言,这忤逆让他胆寒。 福尔摩斯兴奋地拉起了一首肖邦的曲子,他指法精湛,琴弓在琴弦上上下下摩擦,美妙的声音便在这间昏黄的客厅里倾泻而下。华生的劝阻被搁置,他将原先那些话咽回肚子。这音乐算得上动听,所以他反而坐回了自己的沙发,双手交叉欣赏起来。 这段肖邦的小提琴持续了挺久,华生知道这首曲子,因此,当他窝在沙发里从惊恐变为享受时,福尔摩斯手中的小提琴也就像是真的有了生命一样,充满活力。 但音乐也仅仅持续了那么久,就在曲子过半进入高-潮时,对面楼梯边的房门也终于被打开。 开门的声音十分响亮,一听就知道带着不满。提琴音很快就没有了,昏黄的客厅里,两人都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只见黑洞洞的楼梯间,那扇被打开的门内散出一点更加昏暗的光,站在光前面的人头发凌乱,即便依然能看到微微上扬的唇角,但却显得阴森可怖。甚至在华生的心里,都冒出了“这究竟是人是鬼”的疑问。 “你…回来了啊……”女人的声音飘进客厅的时候,房间里的两人依然保持着沉默,“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她眯眼笑着说完,华生却感到了深刻的可怕,随之而来的便是担忧: “等…等等,太太您没有问题吧?”他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楼道里的风吹起她的鬓角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更是透露出某种恐怖,“要不我帮您听一听心脏功能,或者给您些安眠药?” “真想一睡不醒……”克莱尔忧郁地将脸扭向一边的窗子,眼神空洞地就像是立刻想从二楼跳下去一样。 “喂……”华生被她这样的状态吓到,从沙发走到她面前,医生伸手想要按住克莱尔免得她真干出什么轻生的事情。 福尔摩斯却提着他的琴不动声色地望着不远处的女人,在鹅黄色的灯光下,他薄薄的嘴唇带着一点淡笑: “看样子截稿日期就快到了。”他望着克莱尔一说完,女人便收回原本还看向窗子的视线,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向她的房客: “你们在报纸上连载过文章吗?如果有一定能体会这种截稿的感觉吧?福尔摩斯先生,您不是一直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吗?您一定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吧……”克莱尔说着垂下脑袋,而华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绝望的房东,不过房东会连载小说,说实话,还真是让他大为惊诧: “原来…太太您在报纸上写文章吗?” “嗯……” “那个‘切莉夫人’。”福尔摩斯冷冷说道,“总是莫名其妙会让把一个女人丢到奇怪世界去历险的那个作者。”福尔摩斯不屑一顾,但华生却略带吃惊: “诶等等,这个作者我知道,原来就是…是房东您吗?”他吃惊地感叹了一句,随后便将脸转向了福尔摩斯,“但最令我惊讶的还是,福尔摩斯你竟然看过这一类小说?” “……咳。”他突然咳嗽了一下,然后转身站到了更远的窗台边,像是为了躲开什么,“考虑到和这个作者住在一起,就每天早餐抽空瞥了几眼那个连载专栏。” 显然福尔摩斯并不想进行这个话题,无奈华生却像是挖掘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询问克莱尔: “那部《夕阳远方》我也在看,接下来准备怎么发展?您写到那儿了?”他看向克莱尔,眼神忽然炯炯有神。 “啊,我正卡在怎么把女主角写死上面。”克莱尔带着黑眼圈揉了揉太阳穴,她疲劳地说完,华生就抽了下嘴角: “死……”但还没说下去,克莱尔就扭过头看向福尔摩斯: “但是先生,您的琴声打断了我的思路。说实话,您拉得曲子真不敢恭维。完全听不出调子啊……”她黑着脸说完,福尔摩斯的表情也黑了,但他勉强忍住了: “你会拉琴?” “抱歉不会。” “那会其他乐器?” “也不会,但我能听出来,您的曲子确实很奇怪……” “这明明是肖邦的曲子!”福尔摩斯争辩道,“我对这首曲子可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似乎也较上劲来。 “但就是不好听!”克莱尔冷冷说道,“还打断了我的思路!” “……”福尔摩斯默然,站在中间的华生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虽然连他都对克莱尔的品味报以了一种吃惊…… “太太,你听音乐会?”福尔摩斯忽然心平气静地问道。 “当然!”克莱尔立刻回答。 “三天后我请您去听诺尔曼聂鲁达女士的小提琴演奏会吧……”福尔摩斯说完,克莱尔便扬了扬嘴角: “好啊……”克莱尔抽着嘴角说完,福尔摩斯便扬起唇角。 他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个女人的品味会差到什么程度。   ☆、Case 16.剧院之行 克莱尔从赶稿的旋涡中摆脱出来还是一天后的事情。 她花了一个通宵把她的小说完结了,以至于第二天,当编辑来收稿时发现她竟就这样擅自完结了小说,生气得直跳脚。 那一天,华生在房内逗弄着克莱尔捡回来的老狗时,总能听见报纸编辑火冒三丈的声音,可平时精神十足的房东却连半个音都听不见。但奇怪的是,当那位编辑离开时,华生却已经听到房门外的她们恢复到了平常的对话。 那是这位军医在傍晚六点前最后一次看到克莱尔,她趴在自己的门框边目送着编辑离开家门一脸困倦,浓重的黑眼圈让她看上去毫无气色。华生觉得这样的克莱尔,恐怕得有三天都缓不过精神。然后,当他从街上回来,听到客厅那只大钟敲响六点时,却发现克莱尔竟然已经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今夜的伦敦乌云密布,风从穹顶那些厚重的云里吹出,夹杂着一丝不安。克莱尔带上了雨伞,虽然平时出门也总会带伞,但今天她还特意检查过。 “怀特,今天的晚餐拜托你了哦!”公寓的女主人还没来得及说完,她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一阵乱七八糟的锅碗碰撞的声音里。 她从二楼走下,当看到华生后,她只是朝医生略略勾起唇角: “先生您回来了?今晚我有约会,可能会晚些回来,还请不要对怀特太苛刻。啊,当然啦,会对小姑娘苛刻的,应该是那位还没回来的先生。” “……”华生点点头,门外的路灯已经亮起,光的离子漫过门缝,投在克莱尔黑色的脸纱上,让这个女人在夜色中显得高贵又俏皮。她宝蓝色的礼裙被街上那些模糊了光影的路灯映出了几个光块,仿佛裙子自己正发着光,“那个……”华生想了想,还是出声打断了克莱尔的行动,她应声看向门边的绅士: “还有什么事?” “啊,也没什么。”华生思索了一下,但还是问出了口,“就是,您的身体没有问题吧?今天早上看到您时精神好像很差。” “没有问题!稿子结束以后我睡了整整一天。后来编辑摩斯坦小姐拍了份电报给我,说有两张《奥伯龙》的入场券,她邀请我今晚去科文特花园剧院听歌剧。”克莱尔说着,便重新将自己领子上厚实的蝴蝶结整理了一下。 “对了太太,其实我一直都想问,您真的就这样结束那部小说的连载了?这真的没有问题?”其实这才是华生最关心的,明明是一部口碑不过的故事,连载也正到□,却莫名其妙的完结,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哈哈哈哈——”克莱尔却忽然笑起来,“故事应该结束的时候当然就得结束!况且摩斯坦小姐会邀请我就证明我们的友谊依然存在,我并没有给她带去更多的苦恼。”话到一半,他们才发现,贝克街221B的另一位房客正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灰色眼睛在这个混沌的夜色里并不明亮,看向克莱尔甚至有些严肃。克莱尔则从一开始的吃惊转为了微笑,扬起她红色的唇角,女子欠了欠身,“晚上好,先生。” “你准备出门,太太?”他们三个都站在公寓门前,这样的谈话方式还真是巧合又奇怪。 “是啊,我准备去听歌剧。” “听歌剧……”福尔摩斯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这让克莱尔有些不悦: “去感受一下音乐的魅力!”女子补充道。 “希望演员们美妙的歌喉不会让您提前退场。”他想起昨晚她对自己小提琴的挖苦,现在总想用些手段来挖苦一下她。福尔摩斯在想,也许光“乐感”这件事,他就可以拿来打压这位威风的房东太太很多次了。 但他似乎还没明白过来,所谓“打压”一说,是建立在对方也承认自己品味很差的基础上: “至少不会有您的小提琴拉得差。” 福尔摩斯深吸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显然不该继续与她抬杠。所以最后他扬扬嘴角,做了个“请”的姿势。唯独华生一人站在街边,心中默默反问这两人难道已经养成了一见面就拌嘴的习惯?还有自己接下来恐怕又是一顿煎熬,要知道福尔摩斯这家伙虽然在平时思考时看似安静,但骨子里却是个怪异到可怕的人。今晚会不会因为这对话而心中不快,在公寓里做些强腐实验之类,就很难说了…… 医生仰望天空,他为自己今晚的生活鞠一把泪。 但抬头的那个瞬间,他却看到了一个身材轻盈的女子从对面的马车走了下来。 她是个金发女郎,虽然穿着俭朴的外套和裙子,但却遮不掉她的端庄与典雅。她扬起唇角,从马路的对面向这里走来时,鹅黄色的路灯光让她本来碧蓝的瞳孔折射出一种波斯宝石般的蓝绿色。 原本还在同福尔摩斯拌嘴的克莱尔,在注意到那位小姐后,终于欢快的转过身。与这位婚姻不顺的公寓女主人相比,来者则要年轻单纯不少: “摩斯坦小姐!” “夫人!”穿过马路的女子很快就扬起唇角,笑眯眯地伸出手来。 “那么先生们,我先走了。”克莱尔微微点了下头,便走向了她的编辑小姐。 不久之后,这两位女士就登上了另一辆马车驶远。 华生的目光还望着马车的方向,而福尔摩斯则谢天谢地克莱尔终于从他面前消失,但就在他准备回公寓时,他的目光却追随到了马路的另一边。原本载着摩斯坦小姐的那辆马车还未离开。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便夜路上起了雾让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但在这并不宽阔的马路上,如此一辆马车依然很是显眼。当他灰色的眼睛追踪到马车夫,车夫才立刻扭过头扶了扶帽子。原本看向这里的目光,不自然地转会了前方。侦探皱了皱眉心,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也许是直觉,但他并不相信直觉。这两天的许多事情都让他明白那辆马车来的并不友善,所以当那马车启动准备离开时,侦探也迈开脚步: “华生!快跟上!” “哎?”医生还没明白过来,但当看到福尔摩斯严峻的表情后,他也就立刻跟上了他的速度。“到底怎么了?” “华生,你喜欢的摩斯坦小姐恐怕有危险!” “呃,诶?”华生的脚软了下,以至于在路灯边,他条件反射地趔趄了一下: “我…我我喜欢?”他抽动了一下嘴角。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的心。”福尔摩斯说得波澜不惊,这让华生感觉更丢脸: “咳……”医生不知如何作答,但想起“有危险”三个字,他也终于收回了那种复杂而暧昧的心思,“等等,她有什么危险?” “应该说是她们有危险……” “哎?” “马车是冲着房东去的。” 华生没问下去,当他们眼见那辆马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后,华生却听到福尔摩斯小声说了句“不好”。 他们的行程在那条小巷前结束。那是一条死胡同,福尔摩斯对着那辆已经空无一人的马车大口喘着气,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异常不甘。华生明白,恐怕一早他就已经料到这里无法通行,会自己跑进死胡同,只可能是已经做好万全的逃跑准备。 “福尔……”华生抬起头,而一边的人却已经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福尔摩斯的表情恢复到了平日的冷静: “至少这家伙不会用马车做些危险的事情了……” “你是…你是说他要用马车……” “今天我被一辆马车袭击了,华生。” “哎?” “应该说这两天,我似乎总是遇到这样的怪事。”他说着扭过头看向身后自己的朋友,“但你认为,这只是一件普通的怪事么?” “我想…不见得。”华生斟酌着说道。 “今天在邮箱,我拿走了房东的一封信,并且拆开了。” “哎福尔摩斯,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因为那一看就是恐吓信。”侦探说完便转过身,华生这才忽然想起,在克莱尔准备离开公寓的时候,福尔摩斯的眼神其实一度都很严肃,仿佛出门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情一样。症结原来在此。 “而你认为会让我和特雷夫女士一道惹上事情的人是谁?” “……赫德森?”华生一瞬间就想起了这个名字。 福尔摩斯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 这一晚并不快乐。 克莱尔真的早早就从剧院回来,走上楼时,福尔摩斯和华生还呆在客厅没有就寝。前者在摆弄着他的小提琴弦,而后者则匆忙赶到门口: “房东太太,您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啊,嗯,没有什么。”她显得有些慌张,在匆忙走入卧室后,三人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福尔摩斯从卧室走出来,看到已经放到桌上的信件时,克莱尔却端着时隔许久她亲手做的早餐款步而上。 她将食物放在桌上,当侦探看到她在自己对面坐下后,终于开口: “昨晚真的没有遇到什么事么?”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右手腕上,手腕上有一条很明显的淤青,在昨晚出门前,这淤青并不存在。 “……”她的目光一闪而过,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的手腕藏了起来,“没有什么。”她回答道,甚至故作轻松地说道,“倒是昨晚做了个噩梦,让我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说着还故意弯起了唇角。 福尔摩斯并没有说下去,他们之间很快就再无对话,克莱尔始终都低着头,仿佛是为了逃避对面那位精明侦探的视线。 气氛空白,直到另一个房间的房门被打开,华生迎着深秋明亮的阳光出现在这个客厅时,克莱尔才抬起头: “早安,先生。” “华生,你终于起来了!你最好替她看一看她的手腕。”福尔摩斯毫不避讳地指着对面的克莱尔说道。 “先生!”她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没有问题!只是一点挫伤而已!”华生还没弄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直到他的视线也追踪到了克莱尔淤青的手腕。 “哎?太太,我还是给您上点药比较保险!” “你真的不说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吗?”福尔摩斯紧紧盯着克莱尔,那种质问对方的语气连华生都没有见识过。 “撞到的!”克莱尔紧锁眉心说完,福尔摩斯的模样也终于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水一样,让华生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遇到赫德森了吧,夫人?” “……”克莱尔愣了一秒,她明白自己这种既害怕又矛盾的心理一定早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依然什么都不想说,会在剧院遇到这个男人纯属巧合。 “太太,难道赫德森伤害了您?”华生确实是个好人,在听到福尔摩斯揭露真相后,他立刻就走上前询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说着深吸一口气。 福尔摩斯依然坐在那把深色的餐椅上,明明灭灭的阳光在他脸上游过,他的表情却丝毫不变。不久之后,他放弃了纠缠,重新低头将手上的信丢在桌上后,他才将视线对向还没缓过来的华生: “医生,你今天有空么?” 华生有些莫名,木地板上传来他的脚步声,当他在餐桌边坐下后,才终于点了点头: “有空,怎么了?” “来看看这个吧!”他说着终于将那张信纸重新递给了这位朋友。华生大致浏览了一遍,在看完整封信后,他终于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用眼神询问福尔摩斯: “署名是‘格雷格森’,我的朋友,这家伙算是苏格兰场最出色的警探,他和雷斯垂德是那群废物中的精英。这两个人思维敏捷,但却墨守陈规,而且相当严重。他们明争暗斗,相互敌视,就像两个卖-春的荡-妇那样擅嫉好妒。假如他俩都经手此案的侦破,那就一定有好戏看了。1” “您的意思是让我同您一道前往那座花园?” “确实如此。”他说着终于从餐桌边站了起来,当看到克莱尔依然低头坐在餐桌前发呆时,侦探终于不像平日那样大声提醒她去帮他拿外套,而是自己走到房内,拿起一件黑色外套穿了上去: “现在的情况分秒都不能耽搁,华生。”他说着向门外走去,而华生则随便吃了些东西,很快就跟上了福尔摩斯。 克莱尔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餐桌前,昨晚那场雨所洗练的伦敦清晨,空气清新。 ※ 当他们从劳里斯顿花园回来的时候,克莱尔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整个下午,她都独自一人呆在公园。 道旁的梧桐树叶已经掉落一地,金色的叶子浸润着昨晚的雨水,在阳光之下明媚却很是悲哀。萧瑟的风从克莱尔的脸上拂过,她想起自己昨晚逃出剧院的模样狼狈无比。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他什么,当人群中出现赫德森的脸颊时,她还是仓惶地丢下了摩斯坦小姐,贸贸然从剧院离开。 暂且不论赫德森为何没有回伯明翰,至少那张脸出现在剧院时,她的理性就已经被击溃。她原以为自己会比想象的更加冷静而沉着,但似乎七年之内,自己的身体仍会带着心让她去回忆一些她不愿去想的事情。所以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后,甚至在发现他追出剧场的时候,她急匆匆跳上了一辆马车…… 克莱尔深吸一口气,凉风让她冷静不少,也让她暂且理清思绪。 沿着泰晤士河回到公寓的时候,怀特正可怜兮兮地准备着晚餐。暮色深沉,伦敦的街上还如往常那般繁华。克莱尔端详着这一切,至少从现在开始,她要学会习惯没有赫德森的生活,学会用平常心去面对过去以及未来。 当福尔摩斯踏进贝克街221B的大门时,晚餐的香味便扑鼻而来。这让他原本紧张的思维松弛不少,更让他情不自禁地冒出“放心”的念头。 他想起今天早晨从公寓离开时,一脸呆滞坐在椅子上的克莱尔,还有她那淤青的手腕,也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惨白无比。 不过很快,福尔摩斯就反省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还真够奇怪的。他扭过看向厨房的视线,放弃了打搅克莱尔做饭的想法。脱下外套,在准备自己挂上衣架时,那件衣服却被谁稳稳接住: “好了先生,我想今天您应该没有什么理由来挖苦我了吧?”为了谁接外套、挂外套的事情,他们俩几乎天天都在拌嘴。 “……”福尔摩斯朝她看了看,他沉默着不说话的模样反倒让克莱尔抽了下嘴角。女人将目光转向华生,在用眼神向他求问的时候,福尔摩斯却重新开口,“你是不是在准备新的连载?” “你怎么知道?”克莱尔好奇地看向他。 “今天的报纸上有您即将开始新小说的宣传。”福尔摩斯淡淡说道,克莱尔这才恍然大悟: “哦确实,今天的报纸上应该有我小说的最后一章……” “新的小说是准备写侦探题材?”福尔摩斯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而克莱尔则望着他点了点头。身边有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啊! “那么夫人,有兴趣听一听今天我们的劳里斯顿花园之行的故事吗?”福尔摩斯顿了一秒,“前提是您不害怕沾着血字的墙壁。”他调侃着说完后,便独自一人走进了房间,留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克莱尔。 女人提着外套望着渐渐走远的大侦探,她想,在案件中周旋的这个男人,大概才是最帅气的。   ☆、Case 17.恐吓信件 这一夜要比之前的回忆之夜来的有趣许多。 克莱尔生性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无论是上辈子,她的恐怖片免疫体质,还是这辈子能独自骑马进森林打猎,每一样都能令男人刮目相看。 也许正是如此,才让她对福尔摩斯说到一半的案情兴趣满满。在将晚餐就位后,克莱尔终于在福尔摩斯对面坐下,女人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愉快笑容,而福尔摩斯似乎也心情颇好。 唯独那位医生,说实话这么真实的案发现场,他还是头回见到。即便尸体这种东西在阿富汗战场上同样见过很多次,但将尸体放入这样一栋阴森森的别墅,似乎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恐怖。况且在潮湿发霉的墙上,那血红的“Rache”,也让人莫名的后脊发凉。 所以好心的医生特意扭过身子看向一边已经迫不及待的克莱尔: “夫人,这个案件真是奇特又恐怖,您真的要听福尔摩斯说么?” “哎?”克莱尔倒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反问一句,“没有问题,其实我挺喜欢这些东西的。”女人扬了扬唇角,在将目光转向对面的侦探时,他竟也用一种调侃的视线看向医生: “华生,我没有说错吧?” “……”医生表示无话可说,就在刚才,华生还在对福尔摩斯竟然要对克莱尔讲这么恐怖的案件而感到不悦。 一个绅士,当然不能容忍别人去吓唬一位女士,无论他是出于无意还是职业本能。 不过这一回,女士也表示自己相当喜欢这个话题,所以华生只好作罢,索性一声不吭低头开始享用晚餐。 “那么先生,您快和我说一说今天您都遇到了什么!” “嗯,但必须得说,华生刚才那句话完全正确,这真是一个恐怖又奇特的案件,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哦,当然!”克莱尔点点头,然后抬起脑袋认真等待起福尔摩斯: “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去了劳里斯顿花园,然后看到了案发现场。”福尔摩斯说着开始切牛肉,“在房间里,我们见到了那个受害者。他是中毒而亡,所以面部扭曲,看上去活像一只猿猴……”但福尔摩斯还没有说下去,克莱尔却忽然之间打断了他: “等等,您是说…劳里斯顿花园?”她问完后,用一种吃惊的目光看向他。 “……”福尔摩斯并没有回答她,应该说他敏锐而严肃的表情已经表示了他的询问。 “不…这也许只是个巧合……”克莱尔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混乱,在轻声咕哝完这句话后,她又重新看向福尔摩斯,“请您继续。” “被害人名叫EJ德雷伯。”福尔摩斯只说了一句,克莱尔就立刻吃惊地站了起来。 华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将吃到一半的刀叉放下。当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吱啦”声后,房东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不安地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谁都不明白是怎么了,包括福尔摩斯,但他看上去要比华生来的更冷静些,当与客厅门相对的那间卧室里,克莱尔重新走出来后,一切谜底才解开。 她默不作声地将一张名片放到桌子上,然后推到了福尔摩斯面前。华生探出身子,当看清上面印着的名字后,他一脸不可置信: “先生,我昨晚见到了这个人。” “哎?”华生反问一句后,立刻将目光对向了身边的克莱尔,“这还真是…真是不可思议地巧合。”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先生,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早上说过的,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她看向福尔摩斯,眼睛炯炯有神。 “……”但侦探却并没有华生那样的惊诧,“难道你手上的淤青也和这件事有关?”他并没有继续噩梦的话题,却转而询问克莱尔这个白天她总在躲避的问题。这让女人也愣了一秒,迟迟不知如何回答。 “难道说是这样的。昨晚你在剧院遇到了赫德森,也许你们并没有直接对话。因为直接对话或许不会落得你逃出剧院的发展,但太太您也许那时脑子一热重又回忆起了你们从前那些所谓美好的事情。虽然我得说,那都是些赫德森欺骗您,您又甘愿被骗还总要把它们当作美好回忆的事情。”他耸耸肩,可这句话倒是几乎要成功惹怒克莱尔,还是华生在一边拍了福尔摩斯一下,才让这家伙停止了冷嘲热讽。 说起来刚才讨论案件的气氛还挺好,虽然自己得重新再回忆一遍那个恐怖场景,但总比现在被福尔摩斯点燃导火索要来的好。 华生默默在心中流泪,还不得不打起圆场来: “呃,夫人后来从剧院出来怎么会遇到这个受害者?” 克莱尔几欲发作的表情终于被她的深呼吸带走,她吐出一口气,终于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但眼神却依然与福尔摩斯形成了一种交锋般的对视。 “那个时间点,剧目才刚开场,剧院外还没有马车。赫德森也看到我了,我知道他也从那里面跑出来了。我承认当我看到下起雨来的街上连一辆马车都没有的时候,我彻底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了,但现在重新回到剧场只会让他更快抓住我。所以这时,当我听到远处有马匹踏来的声音后,连想都没想,就拦到了车子的前面。” “哦天哪……”华生在一边感叹了一句。 “其实那时,奥斯维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剧院的台阶上,华生,说真的,那种情况下人都会脑袋糊涂。奥斯未必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他只是比较难缠而已,但马车夫若是再晚看清我一点的话,我也许就真的会死在车轮之下。” 华生听完了她的叙述,却并没有克莱尔预期中的赞同,他将视线对向福尔摩斯的时候,侦探这才接着开口: “夫人,这根本就是一场计算好的阴谋,也许昨晚您的决定是明智的。” 克莱尔又皱起了眉心,她看向福尔摩斯,她对他的又一次反驳感到不满,当然这也包括他所说的内容。但就在她准备第二次发作的时候,华生却出奇地打断了她,并且站在了福尔摩斯那一边: “确实如此,太太。事实上,昨晚您和摩斯坦小姐很可能会被一辆马车袭击。”华生很诚恳地望着她,而克莱尔则一脸迷惑,所以华生继续下去,“载摩斯坦小姐来的那辆马车的马车夫也许就是赫德森,他正蓄谋这件恐怖的事情。” “什么…意思……?”克莱尔还不能完全明白,直到福尔摩斯开口: “赫德森最近似乎盯上了我们,我已经被无故袭击了好几次……” “您怎么知道那是…那是他?”克莱尔知道自己不应该偏袒这个人,但很多时候,她都不愿承认这个男人有他们说的那么坏。 “是的夫人,现在的一切都是间接推断,包括白天袭击我的人也都不是同一个,但经我推断,还是隐约知道那个背后之人正是他。”福尔摩斯说完,克莱尔终于深吸一口气。她拧了下眉心说不出话。一直以来,她都不想承认福尔摩斯说的关于奥斯维德的那些事情,但似乎当他们的关系走到尽头,当一切变得无法挽回的时候,这名义上还是自己丈夫的人却渐渐陌生起来: “有证据么?”克莱尔看向福尔摩斯,侦探却只是摇摇头。不久后,他还是走入房间拿出了那封本躺在邮箱里的恐吓信,交到了克莱尔面前。 “我并不想给您看这东西,但既然现在话已至此,我想也许自己还是有义务让您知道真相。” 克莱尔拿起了那封信,信封上是她的名字以及一朵玫瑰花的标志,名字被歪歪扭扭地写得十分奇怪,让人看着就异常不舒服。信封里共有两张信页,一张上满是字体娟秀的英文,一张则是诅咒一般的画像。那张画像是一个女人,她的眼鼻耳口全部插着棍子,是一个极其残忍而血腥的画面。即便这张浅棕色的信纸上只有黑红两种颜色,但图片依然令人作呕。不过写字的那一张纸却干净淡雅,只可惜内容依然令人恐惧,它似乎在叙述一种极为残忍的仪式是如何完成的,而这个仪式的完成体便是画像上的模样。 房东皱着眉头忍着不适看完了一切,最后她终于垂下了手臂,将那封信重新推到福尔摩斯面前,然后扭过头去。 “我没有证据证明这封信是赫德森本人寄来的。”福尔摩斯说道,“但你知道么?事实上我最近一直都在追寻这朵玫瑰花的下落。”他指着信封上的那个玫瑰标志,“有些事我还不能确切地告诉你们,但一些蛛丝马迹让我怀疑赫德森与这个组织有关。” “……”克莱尔说不出话,她觉得自从来到这栋公寓遇见她的两位房客后,她的世界观似乎在几天之间就被颠覆了。 她端起一边怀特替他们已经倒好的葡萄酒,在抿下一小口后,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而福尔摩斯似乎也有些后悔自己将话题扯得太远,况且此刻,老钟竟然已经敲响六点,福尔摩斯这才换了态度,重新开口: “夫人,我想我们还是在路上进行这张名片的有关话题吧!”侦探抬起头,在说出这句话后,刚缓过神来的克莱尔才终于向他投去了一个奇怪的目光,“我想您应该还没有忘记前天晚上您与我的约定?” 克莱尔有些迷惑,今晚他们的所有话题都太过跳跃,让她一时难以反应。 “太太,为了向我证明您的乐感没有问题,所以您今晚应该会同我一道去听诺尔曼聂鲁达的小提琴独奏会吧?”福尔摩斯将两张音乐会门票放到了桌面上,当克莱尔看清它们后,她才恍然想起不久之前的自己好像真的很不理智地同意了他的这个提议。 其实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音乐白痴,甚至连那位爱她无比的哥哥,每逢遇到音乐会都不会选择和她一道前往。因为她爱好写作,而写作又需要安静,所以从上辈子开始,她就养成了一个极端的习惯——一切声音都自动归入噪音。 但是那一天的自己是真的被截稿日弄得头脑不对劲,才会答应下来吧!说起来从以前开始,她的截稿日状态都会对她今后长达一个月的生活造成困扰,因为在那种不理智下,她总会脑袋发热,乱答应乱实施很多奇怪的事情,让清醒后的自己身陷囹圄。 比如这一次又是这样…… 克莱尔在心里替自己默哀了一秒钟,她抬起头想用“自己很累”推掉这场活动,但是福尔摩斯的眼神却像是鹰爪一般锐利,最重要的是这锐利还是带着微笑带着挑衅带着不可拒绝,克莱尔觉得自己有些头皮发麻: “夫人,您不会失约的对么?”福尔摩斯的音乐技能很棒,与克莱尔相比,绝对是专家级别的。克莱尔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可现在却又无法后退。所以她在这种情况下只好故作轻松地回答他: “当然,但先生我只是尊崇您的意愿去散心而已。”她说完才终于重新切起牛肉,“弥补前晚的辛苦以及昨晚的惊魂。” “哦当然。”福尔摩斯说完才终显满意地低下头,与她的对峙到此结束,他其实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也就是关于那张名片的由来,“况且太太,您也许还是劳里斯顿重要的目击证人,我又怎会放开案件最关键的目击者?” 克莱尔抬起头,在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后,她才耸耸肩重新享用起晚餐。 此刻,在这间客厅里,只有华生一个人感到了由衷的快乐。 这一切都意味着,今天整个晚上,都不用听到这两个家伙拌嘴的声音,他可以度过一段清净而愉快的饭后时光。   ☆、Case 18.车厢絮语 克莱尔坐在福尔摩斯对面,马车厢上的玻璃窗明净无比,连窗外橙黄色的光都能一道投入女人的怀里。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发展,八年之前在那片广袤草场上的克莱尔一脸泥巴,即便身下真是一匹骏马,自己也真的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一字领长裙,她依然相信自己不会同马前的青年有更多的交集。 他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即便她相信这个世界一样会很平静,不因为多出这样一个伟大的人而产生一星半点的扭曲,但得承认,知道这一切的克莱尔依然会感到吃惊。也正因如此,她才那么确信自己可以获得一个平凡人的生活,可以选择远离这个传奇的人,选择躲得远远的,甚至在城市一角目送他匆匆经过却不上前打一个招呼。 她一直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利,直到时光悄悄流过八年,直到所有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将他们的人生轨迹重新送到相同方向,一切才恍若揭开序幕,开始上演。 克莱尔想起那年夏天,自己逃出丹尼索普村后重新回归,福尔摩斯在迎接自己的马车厢内同自己也是这个方向面对面入座。那时的她嫌恶地扭过了脑袋,固执地望着窗外茂密的树林,像极了一个孩子。而现在,在经历这八年时光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某些棱角或许真的就这样被磨去,而对于许多事情也产生了或巨大或微妙的改观。 赫德森是前者的改观,而福尔摩斯则是后者。 方才晚餐席间,福尔摩斯的话她依然在脑海中盘桓。那些看似意外的事件,那封恐吓信,那朵玫瑰花……某种意义上克莱尔依然想用躲避去面对这一切,她知道这并不正确,身体却还是会这样下着命令。 灯光从侧面投入车厢,戴着高礼帽的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穿着蓝色天鹅绒缎面的少妇。不久之后便开口: “夫人,从这里到音乐厅还要一段时间,我想我们还是赶紧进入正题比较好。”他双手互相交叉,“关于德雷伯的名片,您是怎么得到的?” 克莱尔听闻终于收回先前的那些思绪,理性回归,她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冷静: “我拦下的那辆马车里有人。那时同车夫解释了好一会儿,他断定不能带我,因为车厢里有个烂醉如泥的男人。但那时的我很害怕,奥斯维德已经出现在剧院的台阶上,当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克莱尔将双手绞和,然后抬起头继续,“就在这时,那位车夫嘴里烂醉如泥的家伙竟然从车厢后面探出脑袋,他脸色通红,确实醉得不轻。但他却笑嘻嘻地望着马前的我,然后说:‘快让这位女士上来!这里有的是地方!’”克莱尔深吸一口,“车夫似乎依然不愿意,但仿佛是拗不过车厢里的男人,并且发现我也正在躲避着一个人,才勉强松口让我上了车。” “我急忙踏上车厢,在车轮启动以后,赫德森也终于从我眼里消失不见。我长吁一口气,但我不知道,真正的问题从现在才开始。我终于有些明白车夫那么为难的原因,因为对面的醉汉不仅胡言乱语,甚至还对我动手动脚。他将那张名片塞进了我的小包里,然后笑眯眯地说着些不堪入耳的东西,最后甚至伸手拉住了…拉住了我的手臂。”克莱尔的表情并不好,对于一个淑女来说,这样的对待当然忍无可忍。 “不久之后,我就让车夫停下了马车,他似乎也听到了车厢里的动静,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与这位德雷伯先生的拉扯已经白热化。车夫帮我脱了身,但是最后那一扯德雷伯是动了真格,竟然将我的手腕拉成了挫伤。”克莱尔伸手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然后继续道,“得说这位马车夫真是个大好人,不仅将我救出来,而且还询问我回家的路远不远。我知道公寓就在一条街后,所以我连忙让他放心,然后一个人回到了家。”女人顿了顿,“故事就是这样。”她最后说道。 克莱尔这才将视线稳稳落在了面前福尔摩斯的脸上,仿佛这一刻才看清这个人眉心微微拧起: “虽然不想说,但特雷夫女士,这确实很不幸。”侦探瞳孔里原本女人高贵的妆容,也终于变为了她那只受了伤的手,“也许出门前,您真有必要让华生给你捆上绷带。” “这…这倒没有必要。”克莱尔顿了顿眉心,“只是我总觉得昨晚那醉汉拉住我手腕的体温似乎还在伤口上,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说着举起自己那只手,在看到那条深紫色的淤青后,还是嫌恶地皱起眉心。“福尔摩斯,也许你不相信,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这醉汉躺在一间阴森潮湿的房间里,一边的墙壁上斑驳肮脏,与他尊贵的服装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挣扎着,在黑暗中蹬着脚乱叫。我拿着煤油灯上去询问,但他却忽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说话了。为此我特意上前去试了他的鼻息,他确实死了。” “……”福尔摩斯严肃地望着她,却对这奇妙的经历不置一词。 “一天前,他死在了我的梦里,而一天后他却真的死在了一栋阴森的废弃古宅之中。这些巧合都让我感到了由衷的吃惊,以及遗憾。”克莱尔说着终于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等在福尔摩斯接下去。但男子却望着她迟迟没有开口,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一切似乎在他头脑里又重演了一遍: “夫人,那个马车夫是不是身高六尺多,正值壮年,穿着一双粗皮方头靴,抽印度方头雪茄?他脸色红润,右手指甲留得很长?”福尔摩斯一瞬间说出许多关于马车夫的外貌特征供克莱尔甄别,然而听完这些的克莱尔,在那时就已经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即便她知道面前的侦探一定拥有他解开谜题的方法,但是当一切就这么神奇地发生在自己面前后,克莱尔所表现出来的吃惊不比任何一个不知道的人小。因为她确实亲眼见过那位马车夫,而当一位臆想真相的人如此不差分毫的说出一切后,她还是惊讶地不知如何是好: “上帝……”克莱尔深吸一口气,“您那时真的在家没出门吗?” “哈哈哈哈哈……”福尔摩斯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随后他扭过头,“说实话,这也许真的是对我最直白的称赞了!” “好吧先生,那位车夫真如您所说的特征。但先生,他真是一个极温柔的人,无论是上车前的关照,还是下车后的关心,都让我感到温暖。”克莱尔说完,福尔摩斯却低笑了一声: “特雷夫女士,也许您看人真的缺少天赋。”他扬了扬唇角,“虽然不敢断言,但那位车夫很危险。” 克莱尔迷惑地皱了一下眉心,本想开口继续问下去,但福尔摩斯却只是玄妙无比地望着她笑了笑,然后深吸一口气扭头换了话题: “好了夫人,我想音乐厅就快到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话才刚刚说完,马车便已经停下。克莱尔没有说下去的机会,而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容她多想。当车夫替他们将车门打开后,福尔摩斯第一个下了车。 即便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二十五年,克莱尔依然觉得自己没有习惯这又长又重的礼服。尤其秋冬的礼服,加上披肩外套,那更是重得要命。克莱尔艰难地拉起自己天鹅绒的长裙,当挪到车厢门前后,她终于扶住了侦探已经准备好的手,踏着车厢阶梯缓缓而下。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夜晚迷蒙的伦敦街头,似乎也能看到她的鼻腔前有一丁点白色的气体。 女人那红艳的唇以及清晰的眼线在灯光下却恰到好处,她网纱的小礼帽下,轻轻勾起的笑容是绝对的贵族气质。 面前的音乐厅灯火辉煌,高高的阶梯顶端,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巨大而明亮的吊灯就从勾画着壁图的房顶垂下,而烛光则迎着夜风微微晃动。 遵循礼仪,克莱尔伸手勾住了福尔摩斯的臂弯,他们眼前是几十级台阶,从下而上,也许他们还需要走上一两分钟。 女人的表情天衣无缝,即便如此,她依然会朝向身边的男子低声言语: “先生,我忽然想起,您难道对我的那个梦不感到惊讶么?”克莱尔并没有看向那位大侦探,而他的视线也只是朝向顶端,身子被厅内的光勾出一个瘦削的轮廓: “哦,我对那没什么兴趣。” “你不觉得,那有一点预知的味道么?”克莱尔偏了偏头,这一次终于看向了他: “但那也只是个梦,不能证明什么。” “至少证明我预见了德雷伯的死。” “所以?”福尔摩斯也终于将眼睛对向了克莱尔: “我想起了父亲去世时我也做过类似的预知梦,但除了这两次,却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克莱尔做起推断,“但…也许我真的可以预见别人的死呢?” 福尔摩斯耸耸肩: “我保留意见。” ※ 他们的座位距离舞台并不远,福尔摩斯是聂鲁达的琴迷,他特别喜欢女演奏家对于肖邦乐曲的诠释。忧郁、温柔又带着一点点神秘,而他自己本身也喜欢肖邦的音乐,轻柔的曲调便于他思考,又不需要在肢体上花费多少力气。 然而克莱尔却与他正相反,当这个男人沉浸在音乐的之中时,她却十分不适地坐在那里,感受着琴弦被琴弓一下又一下的拉动,每当这样,她都觉得自己的汗毛也随着重音上下起伏。 她眯着眼睛望着舞台,她带着一只表,她知道中场休息的时间,而在这之前,为了不被福尔摩斯取笑,她还是决定忍住不做什么早退之类的事情。 直到台上优雅的女性拉完最后一个音符,台下报以热烈掌声后,上半场才终于在福尔摩斯的享受以及克莱尔的煎熬中结束。 侦探此刻倒是忘了原本邀请她的目的,甚至还笑眯眯地比划着,赞叹聂鲁达的高超技艺,扭头看向克莱尔甚至问她是不是也喜欢上这琴声: “说实话,”克莱尔揉了揉她的太阳穴,“先生,我想先走一步。”她完全一副精神衰弱的模样,但福尔摩斯却扬起嘴角,像个孩子一样侃侃而谈起来: “你知道达尔文对音乐的论述吗?他声称,早在人类具备语言能力之前,就有了创造音乐和欣赏音乐的能力。或许这就是我们对于音乐有着如此敏锐的感受能力的缘故吧!我们的灵魂深处,仍然对世界混沌初开时那些朦胧岁月保留着依稀模糊的记忆。” “这也未免太泛泛而谈了点儿。”克莱尔反驳道: “如果人们想要理解大自然,那她的想象力就得向大自然一样广阔。” 1 他一说完就将目光对向了舞台前方那些金光闪闪的乐器,仿佛还没有满足于这样诗一般的叙述,某种意义上,他甚至迫不及待能回家拿起他的小提琴,好好抚弄一番。 就在中场的最后一分钟,他们结束了这场对话,克莱尔还是有冲动站起来离开这儿,但出奇的却被福尔摩斯按住了手背: “夫人,我想您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男子望着已经出场的聂鲁达忽然说道。 克莱尔不明所以,在急忙跟着所有人一道拍起手掌的时候,福尔摩斯才轻声继续道: “我是说太太,我打算一会儿音乐会结束回劳斯莱顿花园再看一次,如果您愿意陪我去的话。”他扭过头,看向了身边的女子。   ☆、Case 19.别墅历险 当他们从音乐厅出来的时候,克莱尔那只怀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九点。 上下半场的小提琴演奏究竟对她是如何一种精神折磨暂且不论,至少短时间内她都不想再提起类似“音乐”这样的词语。 克莱尔在登上马车后,终于有些疲惫地倚在车厢椅背上,当寒冷的风被侦探用车门关起后,她才睁开深闭的眼睛: “夫人,”男子先开口,“我想您应该对这音乐会还算满意?”此刻的他并非中场那种情绪,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显然就有看好戏的意思。 女人瞥了他一眼,不久之后就将目光对向窗外已经起雾的伦敦街道,颠簸在所难免,但她更不喜欢福尔摩斯的态度: “要不是去劳里斯顿花园,我一定会提前回公寓。”她自言自语说完,终于提高声音继续道,“先生,我们现在是去凶案现场对么?”她勉强表现得优雅,在问完这个问题后,她甚至扭头微微扬了扬唇角,以示礼貌: “唔,是的。”他坦率说完,便继续,“有没有稍微体会到一点音乐的美妙?”但侦探却没有轻易放弃这个话题,他抓住她极力避开的东西,说得坦白没有迂回。 “……”克莱尔顿了顿,便重新开口,“但是现在的公寓里,尸体应该已经被抬出去了?”避开他的询问,女人也是一样的固执。 “说实话,如果你真的明白音乐的话,你一定会知道我的肖邦并没有你嘴里的那么糟糕。连华生都赞叹过。”他镇定说完,克莱尔再次开口: “除此之外,苏格兰场的那些家伙还在房子里吗?”克莱尔的语速加快点,仿佛这样更能让她抓住主动权。 “好了,太太,别逃避这个问题了!”他搓了搓手,车厢里一瞬间都是马蹄的声音。 “那么福尔摩斯,我们来谈一谈简·奥斯汀怎么样?”她表情没变多少,却侧了下脑袋。 “……”大侦探终于收了声。 克莱尔不喜欢他这样咄咄逼人的询问,她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要体谅他人有喜好以及专长。所以在被福尔摩斯扼住脖颈三番两次地询问了音乐会感想后,她终于也做出了一个并不友善的对待。 就在福尔摩斯刚刚住进贝克街她的公寓时,他们的新朋友,那位从阿富汗战场回来的军医就出于好奇,十分系统的“调查研究”过侦探的喜好。他精通化学、解剖学、恐怖文学知识,知道地质学、植物学、法律以及一小部分政治,会小提琴、棍棒、拳术和剑术,但对天文学、文学以及哲学却一窍不通。就在刚才,这位也有专长的侦探一直都攻击自己的弱项,所以现在,同样掌握了一切的克莱尔,也反唇相讥起他的弱项。 车厢里沉默了很久,直到福尔摩斯生硬地掩盖过自己的尴尬,重新抬起头: “我想,那些苏格兰场的废物应该没理由还呆在那里。”话题终于回归到克莱尔从一开始就想谈论的那个,即便尽量不露出好笑的表情,但得承认,克莱尔的眼角还是不可控制地微微弯起。她将脸扭向车窗的方向,外面熏黄的光时而会掠过她的眼,让她在昏暗的车厢里依然带着几分明媚。 “那就是说先生,这算是一次小小冒险?”她问道。 “我想这会对您的小说描写有帮助。”他说完,才发现这句话似乎暗暗契合了前面某句让他失言的话: “先生,虽然您不看奥斯汀小姐的书,但您却是个为‘奥斯汀’着想的人。”这句话中带着满满的调侃,在让克莱尔感到有趣的同时,也让对面的福尔摩斯愈加无言地偏过头,“好吧,感谢您的好意,也许我真的需要亲眼去见一见才能有切实的体会。” “也许华生还会责备我带你去那种地方。”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在克莱尔听来却愈加好笑。 “一定会吧,可幸好我喜好这东西。” 当他们从马车上下来时,从天上飘下了几点雨滴。冰凉的雨水落在脸颊上,让原本有些昏沉的克莱尔一瞬间清醒许多。 马车不久便沿着石砖路缓缓离开,潮湿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安静寂寥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带着雨伞,却都没有打伞。克莱尔穿着的裙子十分沉重,女人正焦虑这一切都如此糟糕,他们却从劳里斯顿花园的那栋别墅窗户的一楼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光。若不仔细看,那束光完全可以被街上路灯的光所淹没。 “哎?”克莱尔有些紧张,当她吃惊地想要询问眼前瞬间奇妙起来的发展时,福尔摩斯却伸手比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他们朝别墅缓缓靠近,但并没走几步,不远处竟响起了一个嘹亮无比的哨音。 那声音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劈开了他们头顶混沌的天空,一秒钟便让所有人的警备都上升到最高。 福尔摩斯吃了一惊,似乎事情脱出了他的预想,一下子就发展到了连他都没有料想到的情况。 克莱尔扭过头,她朝发出哨声的位置望去,那里被厚重的雾所掩埋。但有那么一秒,雾气变薄之时,她能看清正对别墅的对街是一条深僻的小巷。而此刻,巷子里正躲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也许同自己一样,也正望着她的眼睛。而不久后,响彻天空的哨声再次响起。 “先生,他在那里……”克莱尔指着小巷的方向,但福尔摩斯却不为所动。他的视线依然执着地望着别墅大门。不久之后,他们竟发现雾气的深处有灯光射来,街上似乎来了人,可能是这一带的巡逻警察,这哨声显然惊动了他。 克莱尔听到皮鞋的声音,当雾气中的人现身,克莱尔才肯定那的确是个警察。他立刻询问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没有看今天的晚报么?这里才刚刚死了人,这么晦气的地方可不是情人幽会的好场所!”他手上提着煤油灯,说完这些后的克莱尔瞬间抽搐了一下嘴角,刚想争辩,福尔摩斯却转身向马车的方向跑去: “糟了!”克莱尔还没反应过来,当福尔摩斯的身影消失在雾霾中时,远处从小巷中传来的马蹄声一瞬便穿过迷雾震动了克莱尔的耳膜。 不久之后,远处的街上便传来了几个人的交谈声,他们手上的煤油灯也随之明亮起来。克莱尔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这位警察也正意味深长地看向那里,不久后竟预备撇下克莱尔独自先行。 女人的第六感帮助了她,觉察到不寻常的她,条件反射地拉住了面前的警察: “等一等。” “干嘛?”他回过头时的表情带着一丝狰狞,“快放开我!” “先生…先生你…不是警察对么!”克莱尔的表情一瞬间便沉下来,她看向面前的男人连语气都加重许多,而当得知自己被识破,这男子终于用力推了一下克莱尔,甚至将煤油灯扔到了她的脚边,然后一溜烟跑进了雾气之中。 克莱尔被那突如其来的煤油灯吓得后退一步,然而她那件衣服是如此笨重。躲避尚来不及,遭殃的并非其他,正是自己那件天鹅绒缎面的礼裙。 即便今晚已经飘起雨丝,可衣服依然如此简单地就被火苗烧着。火星一瞬间便窜了起来,她尖叫了一声,恰巧被远处的人听到,他们一齐向这跑来: “着…着火了!快灭了它!”克莱尔无助地向他们求救,而那些夜间巡逻的警察们也赶忙跑来踩起她的裙角。 不久之后,那火星终于被遏制住,克莱尔吓得就差瘫倒在地了。她伸手扶着一边的雕花栅栏,另一只手则抚住自己还在上下起伏的胸口。 “怎么回事女士?” “啊,有个…有个人往那里跑了,他冒充警察,甚至还将煤油灯扔向我!简直就是个暴徒!” “我的天,这群家伙简直无法无天了!”其中一个最有正义感的警察,在说完这些后,终于对左边一个说,“你跟我走,去追那个家伙!”说完以后,左边那个就点点头跟上他,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剩下的一位警察则陪着克莱尔,甚至询问要不要送她回去。女人虚脱般地摇了摇头,在那座恐怖别墅前伫立的间隙,她甚至还听那位开朗的警察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白天苏格兰场到这儿来取证的过程。只不过克莱尔的表现一直都是似听非听。气息稍稍平稳,她抬头看向这白雾缭绕的街区,古堡似的雕花建筑,朴素却沉淀着历史沧桑的土砖,以及在潮湿空气中迎风飘摇的枯萎小花。她第一次感觉到伦敦的真实。在充满诡谲的夜晚,喧嚣与宁静只在一线,上一刻的惊魂在几分钟内就回归为了苍白的单调。但克莱尔知道,危机从未走远,它们一直都潜伏在黑暗的一角,随时预备以狰狞的面目将平静拉入跌宕的深渊。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后,福尔摩斯才从街道一角向劳里斯顿花园的方向跑来。起初克莱尔身边的警察还紧张地按住了腰间的武器,但当克莱尔解释那是自己的朋友后,他才讪讪放下了手。 “先生,说实话,将一位女士扔给一个歹徒,可不是一位绅士应该做的事。” “巡逻警察就在这一带,况且那家伙只是个幌子,他不会自投罗网对你做什么的。”福尔摩斯说完便将视线对向了克莱尔身边的警察,“谢谢您,先生,陪这位女士那么久时间。” “不过先生,奉劝您一句,”那巡逻警察却开了口,“如果您再这样对待这位漂亮的女士的话,我猜过不了多久,你们之间肯定会毫无感情!” 克莱尔听完重又抽了一下嘴角,她知道这一整夜,他们都在被误会是某种很糟糕的关系,所以女人终于缓缓反驳: “我和他本就毫无感情。”说着甚至用手指了指脸上依然毫无表情的福尔摩斯。 那警察耸了耸肩,以他的角度来想,他基本是觉得这位女士一定因为今晚的一切而准备彻底和这位先生掰了。所以他在离开的时候,甚至拍了拍福尔摩斯的肩膀,表示了深刻的同情。 福尔摩斯并不在意,说实话,他对这一切尚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很快就将话题重新放到了今晚这场混乱的闹剧上: “说实话夫人,今晚我猜到了劳里斯顿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对方也做了完备的逃脱计划。” “哎……?”克莱尔也从前面的话题里走了出来,她在听完福尔摩斯的话后,终于也拾起了自己的兴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神秘地笑了笑: “接下来,你听我慢慢说来。”   ☆、Case 20.戒指风波 夜已深沉,雾气就像是怎样也散不去的面纱,将整座伦敦都投入这张纠缠的网。 克莱尔与福尔摩斯步行向大街走去,也许只有那里,才有可能遇见马车。而途中,福尔摩斯则开始叙述起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夫人,从白天说起。我和华生今天早上来到这儿以后,就发现一个男人被毒死在屋内,这我说过,您也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德雷伯,甚至在前一晚就见过这个男人。” “确实。”克莱尔点了点头。 “同时,您知道劳里斯顿别墅的墙壁上有用血书写的‘Rache’。” “Rache?”克莱尔反问一句,“这您并没和我说。” “哦是这样!”福尔摩斯感叹了一句,“可雷斯垂德那个笨蛋却说要按照这个单词去寻找什么叫Rachel的小姐。” 克莱尔若有所思地听着这一切,半晌才抬起头: “先生,难道这个词的意思是…‘复仇’?”她浅棕色的瞳孔看向身边的福尔摩斯,他们的影子也被雾气掩盖。 “……”福尔摩斯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扬起唇角,“看样子你要比雷斯垂德聪明多了。” “因为父亲去过很多地方,当然也学会了很多语言,小时候觉得好玩也跟着学了不少。所以我想,这个‘Rache’也许是德语里的‘复仇’。” “我也这样认为。”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不过夫人,血字只是这案子离奇的外表而已,当他们将德雷伯的尸体搬起来时,一枚戒指却掉落下来。”他娓娓叙述着。 “戒指?”克莱尔愣了愣。 “一个女人的婚戒。”他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十分诡异,甚至让克莱尔不自觉地耸了下身子。 “这戒指是…谁的?”她抬头看向福尔摩斯问道。 “这我还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会有人想要得到这枚戒指。” “是…那个丢了戒指的女人?”克莱尔疑惑着问完,福尔摩斯才微笑着看向前方: “就是刚才在劳里斯顿别墅里点着灯的人。” “哎?” “这个人丢了东西,因为这东西十分重要,所以即便冒着风险,他也要回来再找一次。”福尔摩斯说着便重新抬起头,“不过真没想到,他竟然布下了这么妙的局。” “您是说那个吹哨子的人?”克莱尔反问道。 “还有到我们面前企图拖住我们的假巡逻警。”侦探补充道。 “原来他也是……”女人忽然有些后怕。 “对。”侦探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若有所思地小声说道,“可一个亡命之徒,又怎么……”他不自觉地拧了下眉心,连克莱尔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先生,您是说,在那个案件中杀死德雷伯的人是为了复仇对么?” “是的。” “那他是一个人作案还是……?” “不对,他应该是个独行的亡命之徒,不应该有什么同伙。”福尔摩斯进入思考,他感觉到了一种更为复杂的东西在里面,“好像有什么人在…帮助他。”侦探想着想着便小声嘟囔道。 “一个进去找,一个在外面坐着马车望风,还有一个假扮警察混淆视听,企图拖住我们。”克莱尔也跟着说道,“这还真是聪明的计谋。” “夫人,不得不说,也许在这件离奇的凶杀案背后,还有其他并不单纯的东西。”结末福尔摩斯这样总结道。 “什么意思?”克莱尔并不明白他的话。 “我现在还没法给出答案。”他说道,“一切尚不明了。”他的表情严峻起来,所以克莱尔停止了追问。 在稍微热闹一点的地方,他们终于找到了一辆马车。回去的路上真是心情愉快,虽然今晚之行克莱尔一直都报以期待,但得说,紧张所带来的疲惫也相当清晰地涌来。 当马车在贝克街221B公寓前停下后,克莱尔体会到了一种归属感。 替他们开门的是已经睡下的怀特。 小姑娘穿着睡袍揉着眼睛将大门打开时,楼上也响起了一阵铃声,显然华生也没睡着: “怀特,给我一杯牛奶。”医生悠然说道。 怀特的表情不太开心,她的美梦被房东和侦探搅乱,现在连医生都要她去干活。而克莱尔却解救了她,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让她回房休息,自己则跑进厨房替华生热了一杯牛奶。 “医生大概刚醒,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就能知道。”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楼梯口还有从屋□-出的光,福尔摩斯则望着那束光将外套脱了。 牛奶很快就热好,在福尔摩斯料理妥当的时候,克莱尔也跟端着牛奶走上了楼梯。当他们走到门前的时候,才发现华生正半睁半闭着双眼,看着手上的小说。 “你还不睡,华生?”福尔摩斯直截了当地问完,华生的身边就递来了杯牛奶: “先生,您的牛奶。”克莱尔微笑着说完,华生这才如梦初醒。他吃惊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然后木木地望着他们。 得承认,连刚才按铃要牛奶,他都是梦游状态。所以当现在看清面前这两人时,他也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你们回来了!”他的音量没控制好,在寂静的夜晚听来多少有些刺耳,“真没想到你们去了这么久!难道今天的音乐会延长时间了?”他善意地询问还没结束,视线就落到了克莱尔已经残破了的裙角上,“哦,天哪,太太,你们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么?!”他说着甚至惊慌地站了起来,就好像这件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呃…算是吧,总之我的裙子还真报废了。”她将视线瞥向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您该赔条裙子给我。” 福尔摩斯抿着薄薄的嘴唇不说话,不久之后才耸耸肩: “难道没有躲开煤油灯也要我负责么?” “没有一个绅士会把一个女人独立留在才刚发生凶案的别墅外面吧?”克莱尔反驳道。 “我本以为您应该有自保的能力,也许这事儿放在八年前您就能做到,一枪就能吓走那个歹徒!”他带着一点嘲讽说道。 “如果这样,说起来,现在的您还不如八年前,好歹那时的您还丢给了我一把枪,而这回,您却独个儿跑了!”克莱尔并未落于他后,紧接着就反驳道。 “等等……”好像又被抛于话题之外的华生这才终于抬起手打断了他们,“你们今晚除了去音乐会,难道还去了…劳里斯顿?”那个凶案现场只能让他想起这个地方,之所以到现在还没睡觉,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一直都在思考白天的事情,白天的现场错综复杂,让华生感到由衷的郁闷。 “是的。”克莱尔微微弯起唇角,“而且遇到了一点突发情况。”女子说完,便扯了扯自己的裙角,“而我的裙子就是在这场突发事件中牺牲的东西。它被人用煤油灯烧坏了。” “哎?”华生吃惊地瞪大眼睛,他望着面前的克莱尔又看了看她已经被火烧坏的裙角,接着又看向了一边一言不发的福尔摩斯,“我想朋友,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和你的决定有关的话,您还是最好赔一条裙子给房东太太比较好。” “明明她自己决定跟我去劳里斯顿的,为此甚至愿意再忍耐半场音乐会。”福尔摩斯看向克莱尔,女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悦。 房间内安静了十秒,尴尬的气氛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弥散开来: “夫人,一条裙子我愿意赔给您,但是您得承认去劳里斯顿确实是自愿的!” “当然是自愿的!” “去那里也确实让您很高兴对么?”福尔摩斯继续问道。 “算是吧。” “所以那里会发生什么也算是冒险中必要的损失。”他耸耸肩,“如果您愿意承认这一点的话,让我赔您几条裙子也无所谓。” “福尔摩斯先生!”克莱尔打断了他有些轻飘飘的语气,终于说道,“如果下回有冒险活动还请您提前告知,这样我一定不会穿既不方便又价格昂贵的衣服。说实话,这条裙子是我嫁人的时候,父亲特意替我去找有名的裁缝定做的。” “……”侦探这才终于闭了嘴,而华生则愈发觉得不妙。 “而我之所以一直都没有生气,还是因为这裙子毕竟是我嫁给奥斯维德才做的,在意义上多少有些让人介意,所以心想这也算个了断。但先生您这样对我说话,我还是会感到不高兴,毕竟这是父亲送给我的。” 话已至此,连华生都看不下去了,他终于伸手捅了捅福尔摩斯,然后斜眼看他,想让他赶紧和克莱尔道歉。 侦探抿了抿嘴唇,他看上去有些焦虑,伸出脚踱步走到距离自己房门不远的地方,他才终于重新回过头来,看向不远处的克莱尔并拧了拧眉心: “好吧太太,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会去商店买一条差不多的裙子赔给您的。”他说话时的模样看上去既有些不甘又好像是觉得抹不开面子,当说完一切关上门后,克莱尔才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看向一边的华生,而医生也正为这位朋友反常的模样而弄得有些莫名: “华生,难道福尔摩斯他其实是在担心买衣服的问题?”克莱尔忽然小声问道。 “哎?”华生没有明白克莱尔的意思。 “我是说他,应该不知道怎么买女式礼裙对吧?所以才那么焦虑。” 华生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表示有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事情还真是变有趣了呢!”克莱尔觉得,也许这正是回击他邀请自己音乐会的绝佳机会! ※ 第二天天亮后,当克莱尔将早餐端上桌面时,福尔摩斯已经没有了昨晚那种尴尬的表情,他仿佛很高兴,拿着报纸,嘴角则微微上扬。 “夫人,您觉得我真的会这样简单放过那个找戒指的人么?”他忽然放下报纸,让还没反应过来的克莱尔觉得有些奇怪。女人放下手上的碗,然后抬头看向他,用眼神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而福尔摩斯则将报纸递给了她: “右下角的广告。” 克莱尔接过报纸,眼睛挪向了右下角: “‘失物招领’……在布里克斯顿路、白鹿旅馆和荷兰园林路之间拾得金质戒指一枚。请失者今晚八点至九点到贝克街221号B座找赫德森太太认领。”克莱尔读完以后,就用一种极度惊讶的表情望着他: “我昨天下午在各家报纸发了这样的广告,就是考虑如果晚上失败,也许还能给自己创造一个新的机会。”福尔摩斯解释完,克莱尔却并不很高兴: “等等!你是要让昨晚那个人亲自来这儿找我?我哪来戒指给他!” “别急,”福尔摩斯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我这儿有一个差不多的,这个绝对可以蒙混过关了。” “……”克莱尔接过戒指,但表情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她相信今晚会来这座公寓取戒指的,一定就是昨晚使出狡猾计略的人。不妙一点的话,可能是那件凶案的直接关系人。 但相比之下,福尔摩斯则要悠然不少,清晨干净的光照在他脸上,侦探端着咖啡杯说道: “静等今晚好戏上演。”   ☆、Case 21.失物招领 因为福尔摩斯毫无预告的行动,克莱尔整整焦虑了一天。 虽然她并非一般女人那样,但凡遇到一点小事就害怕得无所适从,但必须承认,自己无意间成为了福尔摩斯设下这个局的一个关键人物,克莱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紧张更多一点还是兴奋更多一点。 基于这样的心态,她这一整天做事都心不在焉。甚至连华生都看不下,主动进厨房替她打起下手。他还以为克莱尔还在因为赫德森的事情慌乱着,或许这个糟糕的丈夫又寄了什么奇怪的信给她了吧? 直到时针在七点停下的时候,福尔摩斯才从外面归来。他的出现让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克莱尔瞬间精神起来,华生这一天都没见克莱尔这么主动的去做事,而这件主动的事竟然是替福尔摩斯将脱下的外套挂好。 “先生,您回来得太晚了,难道不应该做些准备么?” “显而易见,我待会儿就会去把手枪子弹上好。”他爽快地说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环节,虽然我将一大半赌注都压在今晚,但我不得不白天出门奔波,为自己争取一点万一失败的退路。” “好吧,那么请您抓紧时间去吃晚饭吧!”克莱尔点点头,当转身也想提醒华生吃晚饭时,医生那吃惊地表情终于让克莱尔醒悟了什么。 “也许你们不会告诉我,但我还是会问的,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华生说着甚至拧起了眉心,“什么手枪、子弹?” “我的朋友,今晚我们可筹划了一出振奋人心的好戏。”福尔摩斯说着便弯了下唇角。 直到晚餐结束,华生才明白过来,屋内就要有一场紧张无比的剧目上演。在怀特匆忙将桌子整理干净后,克莱尔便嘱咐她躲好别出声。房东换上了一条轻便些的裙子,她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枪时,福尔摩斯还微笑着说她曾经准备用这把枪打穿自己的脑袋: “是啊先生,没有哪个房客会在第一次造访房东时说出那么多惹人怀疑、又很无理的话。” “那只是您的一面之词,事实证明,现在您也开始喜欢上冒险游戏了不是么?” “我可…没有!”克莱尔说着扭回头,原先强硬的语气竟一瞬落下不少。屋内安静了三秒,在华生匆忙将他服役时的枪上好膛放入口袋后,克莱尔也终于准备妥当。 会客室内的那只老钟,时针已经接近八点。福尔摩斯与华生坐在了较远的地方,他们得装出并不在意的模样,毕竟失物招领的落款是克莱尔的名字。而女人则咽了下口水,当手指摸到了被她藏在沙发下面的枪后,她才终于平静了些。 然而,就在这个微妙的平衡点,楼下的门铃竟然发出了一个急促的响声。所有人的精神都被吊高。福尔摩斯叼着他的欧石楠根烟斗,朝克莱尔使了个眼色,而一向坦白的华生,现在却暴露出了演技蹩脚的缺点。 克莱尔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向楼下走去的时候,她就听到福尔摩斯小声让华生平静下来的话语。 楼梯发出了“吱呀”的细小声音,即便她知道自己脚下的木结构楼板坚固无比,可七上八下的心却还是让她险些绊倒。 正因为知道对方有可能就是那个案子的凶手,她才会愈发紧张。 克莱尔走到门前拉起房门栓,在扭开房锁以后,门也终于被她缓缓拉开: “晚上好,赫德森太太是不是住在这里?”是一个响亮又刺耳的声音,这让克莱尔瞬间就抬起了眼睛,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对面那人并不是什么流亡在外的凶汉,相反,她却是个满脸皱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 克莱尔原本紧张的心,此刻却因为这突然的变化而平静了一些。她变得不那么紧张了,她在想,也许是哪边弄错了吧: “晚上好,我就是…呃,我就是赫德森太太。”女人有些无奈,她想楼上的两人现在也一定紧张得不行,而事实上按门铃的根本就不是他们所期待的人。 “哦,太太!我就是在晚报上看了失物招领,才得知自己丢的戒指正在您这儿!”那老太婆急忙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目的,而这个目的也成功让克莱尔吃惊得合不拢嘴。 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她还在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就在犹豫的间隙,她听到楼上传来了一声喊叫: “赫德森太太,我想要一杯咖啡,您能快些端上来么?” 克莱尔抬头看向楼梯上方,她知道那个声音是福尔摩斯,他显然是在催促自己速度快点。于是房东只得邀请这位老妇人进了屋,并指引她向楼上的会客厅走去。她目送着这老者步履蹒跚地向上行走,对于这一切依然摸不着头脑。 女人在厨房泡好了一壶咖啡,在端往会客室的时候,就已经听到那老妇絮絮叨叨说起什么。 “先生,您要的咖啡!”克莱尔故作自然地说完,便将其中的一只咖啡杯放到了老老婆面前,“咖啡,希望您别介意。” “哦哦,当然!”老妇说完便“嘿嘿嘿”笑起来。 “还有抱歉,这两位都是我的房客,因为会客室只有一间,所以希望您不介意我们在这儿谈一谈戒指的事情。” “没关系没关系!”老妇说完,福尔摩斯便放下烟斗向她们走来: “我想我还是在这儿喝咖啡比较好,关于戒指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昨天还称赞赫德森太太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竟然会在街上捡到这样名贵的东西。” 克莱尔将脸扭向了福尔摩斯的方向,他坐在椅子上端起咖啡,说话的表情风轻云淡,然而就房东的角度来看,“运气太好”这四个字就足够让她有想捏死侦探的冲动。 ——运气太好,以至于要成为晚报实物招领的落款人,某人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不过赫德森太太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才会在报纸上登了失物招领。”福尔摩斯接着说道。 “……”克莱尔听完默默扭回了头,面前的老太婆弯了弯下垂的嘴角,但看上依然很丑陋: “是啊!我想今天,我的女儿萨利一定会开心疯了!这是她结婚时的金戒指,她是去年这个时候结的婚,她丈夫是一条英国船上的船员。要是他回来发现她丢了戒指,我真无法想象他会怎样发脾气呢。他这人平时就是个急脾气,尤其是喝了酒后就更加急躁了。对不起,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她去看马戏,是和……” 1老太婆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而克莱尔则终于从身上摸出来了那枚戒指,然后亮到了老妇面前: “这是她的戒指吗?” “感谢上帝!”老太婆大叫起来,“今晚萨利会要高兴死了!这就是她丢的戒指!” 克莱尔皱了下眉心,说实话直到刚才为止,她都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个连走路都很困难的老太太,怎么会和这枚罪恶的戒指联系上?她甚至设想,也许是另一个丢了戒指的人来到这儿,也许当自己把戒指拿到她面前,她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迅速离开这儿。 但现在,她一口咬定自己手中的戒指就是她的,这到底是一个绝妙的巧合,还是阴谋丛生的真相?克莱尔不知道,甚至现在的她,有些混乱。但她还没有忘记侦探嘱咐她的话,所以她立刻拾起茶几上的一支笔: “您住在哪儿?” “豪德迪奇路,邓肯街13号。离这儿挺远的。”老太婆很流畅地回答着。 “布里克斯顿路不是在马戏团和豪德迪奇路之间。”福尔摩斯突然说道。 老太婆转过脸,用她那红肿的小眼睛颇为敏锐地看了看福尔摩斯说: “这位太太刚刚问的是我的地址,萨利住在派肯罕街,梅菲尔德公寓三号。” 克莱尔没有理睬福尔摩斯的半中询问,她只是重新抬起脸,然后看向面前的老太婆继续问道: “那么您贵姓?” “我姓索耶,萨利姓丹尼斯,她的丈夫是汤姆丹尼斯。出海时他可是个肯干、正派的小伙子,也是公司再信赖不过的船员,可到了岸上,他又嫖女人,又喝酒的……”2 福尔摩斯朝克莱尔做了个手势,女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打断了还在说着自己事情的老太婆,扬起唇角将那枚戒指递到了她面前: “这戒指显然是您女儿的,我很高兴将它物归原主。”想是一方面,但克莱尔也像事先约定的,一切都按照侦探所说的去做。 老太婆接过克莱尔手上的戒指,然后将它放进了自己兜里。在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后,她终于重新缓缓走下楼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贝克街221B。 房内的所有人全部放松下来,全程都用报纸遮好自己脸颊的华生此刻也终于把报纸放下,然后看向房东他们的方向。 福尔摩斯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动作迅速地将外套、帽子全部穿好,在克莱尔还未来得及询问什么时候,他却弯起眼角笑眯眯地看向她和华生: “我要去跟踪她,她一定是凶手的同伙,昨晚的事情让我愈加确定了这一点。” “哎?”克莱尔反问了一句。 “还有,如果想知道故事的后续,不妨喝杯咖啡先别睡,等我回来!”他说着扬起唇角,当那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公寓门外时,只留克莱尔与华生两人面面相觑。   ☆、Case 22.深夜猜想 华生坐在沙发上,他与克莱尔正好相对而坐,女人则索性将小说稿拿来,边查阅资料边写上几笔。 客厅里的那只钟滴答滴答走过,室内却安静无比,无论是华生还是克莱尔,都仿佛是约定好般,不说一句话。 虽然他们各自都干着各自的事情,但显然,无论是医生还是房子的主人,全都心乱如麻。 几个小时前,他们的朋友才刚刚离开这座公寓,而在更早之前,一个嫌疑重重的人物也是从这个房间离开。但是他们谁也猜不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克莱尔第六次将笔放下,她才终于放弃了今晚的写作: “华生,我是说,也许我们还是别互相憋着,聊聊各自对这个案件的见解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夫人。”华生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小书合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看向克莱尔,“虽然与福尔摩斯相比,我们都是外行,但也正因如此,若能探讨出一个正确的结论,也许还能证明我们在推理上还是有所收获的。” 克莱尔看着华生微笑起来: “说起来,我可没有医生那样的抱负,这只是出于我自己的好奇而已,觉得总也得不到答案会很不快。”她耸了耸肩,“所以我想听听医生是怎么看待这个案子的?” “太太,实话实说,经过这么多事情,我很相信福尔摩斯的判断,虽然每一次都出人意料,但得说,也几乎每次都是正确的。” “这一点我也表示同意。”克莱尔点点头,虽然从某些角度来说,她并不想要称赞这位房客,但客观一点,他在这方面确实无可挑剔。 “但是太太,我始终在想,刚刚来要戒指的老妇,真的不是哪里弄错了吗?虽然也有可能是同伙,但若说一个年轻力壮的人愿意豁出性命成为某个罪大恶极人的同伙还能理解,像这样的老人,真的愿意在耄耋之年还要背负罪恶么?”华生摇了摇头,他依然不能理解福尔摩斯这样的判断,他是个更注重感性的人,从人情世故上得出这样的结论其实也很说得通。 “好吧先生,我只说假设,假设这老人是凶手的母亲又如何?”克莱尔反驳道。 “是,当然有这种可能性,但我丝毫没从她的语言以及表情上找到什么破绽。”华生再次反驳。 “咦,原来你拿着报纸也在好好观察着那个老太婆啊!”克莱尔微笑着调侃了一下他,随即继续说道,“不过呢先生,也许是因为昨晚我亲身感受过凶手以及他的同伙那一系列的行动,才让我对福尔摩斯的话确信无疑。说实话,在那老太婆刚走的时候,我也犹疑过,心想这枚戒指是不是真的给错了人。但是后来,我发现再无人来认领。当然您也可以说是凶手放弃了这枚戒指,这样也就放弃了风险,但华生,别忘了他昨晚甚至为此还冒险去了别墅。这说明戒指对他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克莱尔解释道。 “你说的没错,太太。”华生点点头,“但必须说,会让一个老太婆成为同伙,未免太奇怪!” “这个确实……”克莱尔也点点头。 “我想只要福尔摩斯想要的话,一定立刻就能抓住她!”华生说完便又小声咕哝起来,“又或者罪犯根本就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精明……” 对于这句话克莱尔并不认同,昨晚的事情,让她一度认为凶手是个狡猾的人,会这样简单就落网伏法并非他的作风,克莱尔觉得,他一定想好了什么脱身的计谋,否则他不会贸然前来。 但她还没考虑清楚,却已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华生,他可精明着呢!”是那位侦探的声音,当他出现在门前的时候,无论是华生还是克莱尔都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与其说是迎接,不如说是终于等到了故事的“后续”。 “你终于回来了!”华生开口说完,克莱尔便接过了他的外套,然后拧着眉心不解地望着他: “什么精明?那个老妇人后来究竟怎样了?你找到凶手了么?”女人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在福尔摩斯走进会客厅,在克莱尔方才还坐着的椅子前坐下后不久,他终于抬起脸,表情并不很好: “被他逃掉了。”福尔摩斯的语气有一点沮丧,但却强装镇定,“抱歉华生,这个凶手真不是个等闲之辈。” “哎?” “你们知道么,她离开公寓时还是一瘸一拐脚很痛的模样,我跟着她来到街边,不久之后,她就喊了一辆四轮马车。” “马车?”克莱尔反问了一句,因为最近有许多事情都和这种交通工具有关,所以她对马车有着一种天然的警惕。 “太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恕我直言,这辆马车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到结束,连马车夫都被她摆了一道。”福尔摩斯将视线落在还替他拿着外套的女人脸上,她略微点了点头: “请您继续。”克莱尔说完,福尔摩斯这才扭过脸: “然后我就跳上了马车后部,我听见她对车夫说要去‘豪德迪奇路,邓肯街13号’,我想那地址大概是真的。但最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车夫在那条街停下了车,而我在这之前就已经纵身跃下了马车。下车后,我悠闲地在街上走着,意图等待她下车,但却发现车夫正趴在车厢里摸索着,他的客人竟然不翼而飞!” “什么!”华生吃惊地感叹了一句,连眼睛都不自觉地瞪成铜铃大小,“那…老太婆呢?” “华生,你知道当时的我也和你一样,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所以我立刻就去了她说的住址,这才发现那里住着的只是个裱糊匠,名叫凯斯维克,他从未听说过姓耶索或是丹尼斯的人。”福尔摩斯说完,表情更差了一点,然而华生却立刻反问: “你是说,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婆,竟然瞒着你和车夫,飞身下车了?” “该死的老太婆!”福尔摩斯气急败坏地说道,看来这次失利对他的打击有些大,克莱尔还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侦探。平时他总是带着恶趣味思考,又或者是焦虑,但让他这么气愤倒是第一次。 “不过先生,他明明有同伙,这回却选择独自前来,这又是为什么?”克莱尔小声说着,眼神里满是疑惑。 “……”福尔摩斯也说不出话,今晚的他虽然见识了这位罪犯的智慧以及身手,却同样对他贸然毫无退路的做法感到奇怪。“明明昨晚有如此安全的逃脱方式。” “今晚却没有一个人帮助他。”克莱尔接着说道。 “那么福尔摩斯,你确定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同伙跟着么?”华生也抬起头问道。 “应该没有,否则不会坐上那辆马车,也不会让我这么简单就登上那辆马车的后部。”福尔摩斯说完便抬头看向克莱尔。 “那么先生,凶手显然是要告诉您,他除了有强有力的同伙,还有着矫捷的身手、以假乱真的演技,以及平静如水的心态。最重要的是,他同样聪明。”克莱尔深吸一口气,视线转向客厅边的那只钟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为了明天能更好的工作,先生们,我劝你们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所有人都接受了克莱尔的提议,当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却都无法平静下来。这个案件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萦绕,像是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深刻地仿佛能进入梦境一般。 ——令人生厌,却又欲罢不能。 ※ 第二天清晨,克莱尔以及华生都是一脸疲惫,唯有福尔摩斯,依然精神饱满。也许正如他本人所说,只有案件才能让他兴奋起来。 福尔摩斯快乐地翻阅着各种报纸,今天的报纸上几乎全都刊登了这件凶杀案,而评论以及推测也是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也正因为如此,福尔摩斯脸上的表情才会那样生动…的带着可笑。 “说实话,报纸这东西还真是糊弄普通市民的好工具。”他将面包放进嘴里,这才皱起眉心,看向对面的克莱尔,“夫人,今天不是您做的早饭?” “啊,嗯……”克莱尔点点头,“昨晚实在太累了,先生……”她说着打了个哈欠,“怀特今天的面包要比平时软啊,味道也还可以,您尝尝?”女人抬起头,眼神里甚至带着真诚,而不是往常的调侃。 福尔摩斯原本看报纸的欢乐在这时竟完全被早饭推翻,他严肃地扭头看向一边的华生,医生正半梦半醒地啃着面包,似乎完全不理睬这面包的口味,又或者连自己现在正吃早饭这一点也没意识到。 福尔摩斯垂下脑袋,他觉得今后最好叫谁都别叫克莱尔熬夜,因为这会直接会影响自己第二天的早饭,甚至会影响到自己的思考能力。 但闲话还没想完,公寓的铃声却忽然急促响起,接着福尔摩斯的“好朋友”格雷格森警探便出现在了他们的客厅门前: “亲爱的朋友,快来给我道贺吧!我已经把这个案子查得水落石出了!” 克莱尔确定,那时的福尔摩斯表情一瞬间便跌入了谷底。   ☆、Case 23.案件转折 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他脸色白皙,个子挺高。此刻这位先生表情里写满雀跃,直到他发现这会客室内除了福尔摩斯以及上回同他一起前往劳里斯顿的医生外,还有一个女人。 克莱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向这个鲁莽的人,而他则朝克莱尔吃惊地挑了下眉毛: “您好,我是这座公寓的房东。”她微微低下脑袋,在行过礼后,克莱尔识趣地躲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虽然很想同他们一道深入了解这个案件,但有时,她却又为自己女性的身份所累。这个时代,性别在很多时候都是制约她行动的最重要原因。而福尔摩斯此刻的表情也被阴霾所侵占,他鹰一般的眼睛正望着格雷格森,半天才翕动着薄薄的嘴唇问他: “哦?他叫什么名字?” “亚瑟查朋杰尔。”格雷格森回答完,福尔摩斯的表情又瞬间自然下来,他抬头看向面前得意的格雷格森,而这位警察竟然已经一屁-股坐下,准备说起自己捕获这位嫌疑人的全过程。 克莱尔在心中有些懊恼。 她本不该有这样的心情,她不喜欢福尔摩斯,即便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已经挺久,但她依然不很喜欢他尖锐的发言。可这件事不同,正因为她也参与进去了,所以才会不自觉地也希望能从中获得成功。 要知道,她可是为了帮助福尔摩斯追捕这个凶手而烧坏了一条还挺有意义的裙子,看在这个份上,她也希望能抓到凶手的不是面前这位得意洋洋的苏格兰场警官,而是坐在餐桌另一边正叼着烟斗的瘦削侦探。 可心思是一边,她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想到昨晚那种焦急而兴奋的心思全是一场空,克莱尔瞬时觉得自己还真够傻的。 她深吸一口气,沉着走到餐桌前准备收拾时,福尔摩斯却将眼睛偏向了她的位置,然后无视了格雷格森的滔滔不绝,开口问道: “夫人,您要坐下来一道听听么?” “诶?”克莱尔吃惊地望着他,无论是哪种立场,会邀请女人一起听案件似乎都不和规矩。并非她不想,只是这个世界对于妇女的条条框框让她无法很彻底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餐桌前的几人全都安静下来,包括格雷格森以及随他一起来的一位年轻警察,也全都将目光投向了克莱尔。 “我忘了介绍,警官,这位不仅仅是房子的主人,她与这个案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福尔摩斯指着克莱尔说道,这让女人听后也窘迫起来。但她知道自己其实真的很希望留在这儿,所以她立刻就接过了福尔摩斯的话题继续说道: “呃,嗯,警察先生,事实上在德雷伯被杀那晚,我无意间见过这位先生。”克莱尔解释道,“这是个很奇妙的巧合,连我也感到吃惊,事后又觉得恐怖无比。”她不得不适时显示出自己的脆弱,这略显造作的表现,甚至让一边的福尔摩斯以及华生都感到无言。 “哦,是这样么!”格雷格森惊诧地说道,随后便将脑袋对向了还在餐桌边悠闲抽着烟斗的侦探,“福尔摩斯,这种线索你不该早一点告诉我们吗?拖到现在才说算是……” “但警探,”福尔摩斯打断了他,“您不是已经把凶手缉捕归案了吗?少一个证人反倒更加显示出您的聪明以及敏捷不是么?”福尔摩斯恭维着面前的警察,格雷格森因为他的夸赞,表情终于从不悦重又回归到欢快,只有克莱尔觉得,那句话中明明有什么嘲讽的味道。 所以在这样的契机下,克莱尔也坐在了餐桌前那位警探的身边,在他叙述起自己追捕凶犯的过程时,她始终认真听着,不说一句话。 直到他说到德雷伯去引诱自己租住的住所里的一位小姐时,克莱尔关于那个夜晚充满厌恶的回忆才重新出现。 手腕上的淤青尚还没有完全消退,克莱尔则不由自主地将手指攀上了那条痕迹,浅棕色的瞳孔被正面涌来的阳光照得近乎透明: “那真是一个暴徒!”华生义愤填膺地说完,福尔摩斯才终于扬起唇角: “无疑,您是智慧的!”他恭维着格雷格森,“但我们这儿毕竟有女士,所以警官,关于德雷伯是如何戏弄那位可怜小姐的桥段能够跳过?”福尔摩斯说完,克莱尔终于向他投去了一个略显吃惊的表情。她的心情被他一语道破,最令她惊讶的还是他竟然愿意漏过这些细节,目的只是为了能让自己从那种不快的回忆中走出来么? “那也正好,”格雷格森点点头,随后看向一边的克莱尔,“夫人,您的出现正好能让我知道更多关于那一晚的事情。” “您请说,警察先生。”克莱尔回过神来,连忙回应道。 “您是怎么遇上受害人的?” “在马车上,据福尔摩斯先生说,那个时间正是正在他赶往劳里斯顿别墅的道路上。”克莱尔立刻回答到。 “那可太妙了!”格雷格森惊喜地说道,“那么那位查朋杰尔一定正在追踪他吧?” “这…我并不知道。”克莱尔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请您再想一想夫人,那个人当时手上应该拿着一根木棍!因为德雷伯调戏了自己的妹妹,所以他正准备找到这个无耻之徒,然后给他致命一击!”格雷格森略显激动地叙述着,这让克莱尔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警官先生,那一晚我是从花园剧院出来的,因为有急事,所以在遇到德雷伯先生的马车后央求马车夫良久才坐上去的。那时的德雷伯先生醉得很厉害,但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并无他人。那位查朋杰尔先生并不在车上。” “嗯,”格雷格森这才缓了缓语气,“但查朋杰尔也有可能租了别的马车跟在他后面,你看到那辆车了么?” “恕我直言警官先生,”克莱尔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道,“我是在劳里斯顿花园前面好几条街下的车,那时候德雷伯还在马车上耍酒疯。因为不堪忍受,我才决定提早下车步行回家。而从马车停下到我目送马车离开这段时间内,我的身边都不曾有其他马车经过,更没有您说的拿着木棍的人。我想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注意到的!”克莱尔言辞铮铮地说道,这让方才还得意无比的警官,眼里瞬间便笼罩上了犹豫。 福尔摩斯坐在餐桌的对面,他的嘴角以一种不易让人察觉的弧度弯起。无疑,格雷格森的判断已被克莱尔的证词所击碎,这让这位自负的警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抓狂。 “您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房东太太,您确定自己遇上的就是德雷伯?您怎么知道他们就要去劳里斯顿?” “我有名片,警察先生。”说完,克莱尔便将视线对向福尔摩斯,侦探则了悟般的将作为证物而被他收走的名片递到了格雷格森面前: “警探先生,这名片与我们在德雷伯身上搜到的别无二致。” “……”那位警察在看到时,表情更是难看,这几乎已经证明了他在判断上的全盘失误,而最可气的还是,指正自己错误的竟然还是自己一直都很不喜欢的侦探顾问福尔摩斯,这简直让他颜面无存。 连他身边的年轻警察都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这座会客厅在三秒之间,都安静地几乎听不到一个人呼吸的声音,直到他们听到从楼下传来的,怀特整理厨房时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响,福尔摩斯才将自己嘴里的烟斗放下,笑眯眯地说道: “警探先生,你们用过早餐了么?” “……” “想必如此匆忙来这儿,一定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吧?”说着,他甚至将目光对向了更远的那位年轻警察,“不嫌弃的话,把这些面包吃了吧!” “……咳。”华生了悟般的扭过了头,他明白如果今天早餐不解决掉这些东西的话,克莱尔很可能会在晚饭时候继续端上餐桌。 “……”格雷格森没说话,他看着福尔摩斯,表情依然是那种仿佛刚被羞辱过一般的模样。 “真的…可以么……?”倒是一边的小警察望着那面包问道,那模样一看就是已经饿了很久。 “当然!”福尔摩斯笑眯眯地说完,便将面包递给了他。 “喂……”克莱尔瞪了侦探一眼,而他却完全不为所动。 直到那小警察拿起面包开吃的时候,格雷格森才仿佛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属下竟然正屈服在敌人的食物之中,他怒吼一声: “饭桶,快离开这儿!” “哎?” “还有夫人,您的证词我不能完全相信,您忽然之间的出现就足够惹疑。” “……”克莱尔也不争辩,她只是低头行礼,表示“请他随意”。 可格雷格森还没从这间餐厅走出去,门铃却又一次响起,随着楼梯上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位颇有侦探风度的男子站在了门口。 没有去理睬餐桌前一干人等,包括一边正啃着硬面包、饿到没有味觉的小警探,雷斯垂德的眼睛直接对向了格雷格森: “这案子确实太离奇了,我的伙伴!” “?”格雷格森用目光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好吧朋友,希望这个消息不会使你震惊。德雷伯的秘书,那位约瑟夫斯坦杰森先生,今天清晨六时左右,在哈利戴私人旅馆被人杀死了。”   ☆、Case 24.屋中试毒 克莱尔相信那一刻的格雷格森宁愿挖个洞钻进去,也不想再在这儿呆上一秒钟。但她可不管这位警官的想法,至少她自己的话,终于摆脱了被他诋毁怀疑的命运。这让克莱尔的心情就像外面拨开云雾的阳光一样晴朗。 雷斯垂德说完这一切时,终于从门口走了进来,当看到那位小警探还在啃着干巴巴的面包时,他才终于耸耸肩轻声问道: “还没吃早饭?” 那小警探点点头,而雷斯垂德则并不在意,他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就是刚才格雷格森的位置: “这一切实在太让人吃惊了,福尔摩斯先生。” “确实如此。”侦探则重新拿起烟斗悠闲地抽起来。 “雷斯垂德,你肯定德雷伯的秘书已经死了么?”站在一边始终没有声音的格雷格森这才终于重新走到桌前。他一边用手掌撑着桌面,一边低头看向坐下的雷斯垂德。 “千真万确!”干瘦的警探说道,“我刚从他的房间过来。我是头一个发现他被暗杀的人!” “刚才我们一直都在听格雷格森对这个案件的见解,现在请您来说一说您在秘书房间内的所见所闻如何?”福尔摩斯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了雷斯垂德,这位警探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是如何发现斯坦杰森尸体的过程。 福尔摩斯听得相当仔细,尤其是关于在房间内陈设物品方面,他询问了雷斯垂德许多问题,而对方也一一给与解答。 “死者的房内还有什么其他东西么?”福尔摩斯将烟斗放下,他双眼盯着雷斯垂德,这甚至让这位警探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床上放着一本死者的小说,是他临睡前读过的,身边的一把椅子放着他的烟斗;桌上有一杯水,窗台上放着一个盛药的木匣子,里面装了两粒药丸。”雷斯垂德的眼睛对着餐桌,在努力思考之后,他重新将房内的陈设说了一遍。 “太棒了!”福尔摩斯一跃而起,他高兴地叫嚷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这就是最后一环了,我的推断至此算完整了。”他说完便目光熠熠看向面前的两位警察,“我已经掌握了此案错综复杂的线索,但仍有一些细节需要去验证一下。” 两位警探都诧异的望着他,直到他说出这句话,他们才勉强将那惊讶的深情收回: “雷斯垂德,我希望你能弄到那两粒药丸。”福尔摩斯说完,那位警探便立刻回答: “药丸我已经带来了。”他说着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匣子,“我原本准备放在警察局某个保险的地方,但因为药丸的出现事出偶然。但我必须声明,我认为这两颗药丸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福尔摩斯并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微微扬起唇角,在伸手接过这两颗药丸之后他抬起眼睛看向华生: “喂大夫,这是普通药丸么?” 华生眯着眼睛凑近它们,不久才开口: “这两粒药丸的确不是普通药丸,它们小而圆,据我判断它们遇水溶解。” 1 “确实如此。”他说完便收回药丸看向克莱尔: “夫人,我想您可以将那条老狗抱上来了。我记得您昨天还抱怨说看着它伤心,最好尽快结束它的性命。” “……”克莱尔望着侦探不明所以,但鉴于自己确实说了那样的话,她还是乖乖站起来,然后下楼抱起了那只还在因为痛苦而“呜呜”低鸣的小动物。当她重新出现在房间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准备好了一小碟牛奶: “现在我要将药丸放进去,让这只可怜的狗舔干净。” 说着,他便准备将其中一颗放进牛奶,那条可怜的老狗舔完了牛奶,便重新疲劳地趴回地板。时间滴答流过,所有人都望着那条狗,包括原本还在嚼着面包的小警探,此刻也停下嘴里的活计,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喘得厉害的老狗。可那条狗只是趴在那儿,半天都没有一点变化。 福尔摩斯开始焦虑起来,克莱尔看得出来,他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而另两个警探则表情微妙地望着他不说话,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怀着看好戏的心态。 “福尔摩斯先生,”克莱尔忽然开口,不知为何,连她都觉得警探那种态度令人不悦,也许是女人的执着,她抬起脸说道,“不试一试另一颗药丸么?” “……”福尔摩斯原本背对他们的脸在这句话后转了过来,是那种吃惊的模样,这让克莱尔也反思自己难道是说错什么了? “诶?”所以她小声反问了一句,结果却换来了福尔摩斯风一般的转身。他走回碟子,倒入牛奶后,他又将另一颗药丸放了进去。 会按照克拉尔的说法去做,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自己的无心一言究竟换来了他怎样的想法,克莱尔不知道,她能做的只是默默看着福尔摩斯,然后试着找到自己那句话的价值何在。 可怜的老狗又一次被招呼道牛奶碟子前面,在它舔完牛奶后,他们忽然发现它变得不对劲起来。它抽搐着身子,不久之后甚至连站也站不起来,最后终于倒地身亡。 “福尔摩斯,这……?”华生对第二次试验的结果表示了完全了惊讶,他没想到另一颗药丸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甚至能让一个生命瞬间便失去活力。 “我的信念还不够坚定。”他长吁一口气,然后看向华生以及在场的其他人,“那木匣里的两颗药丸,一颗是烈性毒药,一颗则完全无毒。” “简直难以置信。”那名小警探带着些许崇拜感叹了一句,而格雷格森与雷斯垂德则早就显得不耐烦起来: “先生,我知道您精明能干,我也承认自己在办案上存在一些错误。但您东说一点西说一点,您知道的似乎比任何人都多,我只想直截了当地问您到底对这件事知道多少,您知道凶手的姓名么?” 雷斯垂德点点头,表示出对格雷格森的完全同意: “我们都努力去做了,但都失败了。现在您已经获得了一切证据,想必不会再封锁消息了吧?” 连华生都表示了他的想法: “假若迟迟不将凶手缉拿归案,他也许还会行凶作恶。” 福尔摩斯望着他们,不久之后,他才沉吟着说道: “不会再有案件了,他是个亡命之徒,很快他就会消失在四百万居民之中。” 2 “但先生,”克莱尔打断了他,“他真的只是个亡命之徒么?他有同伙不是么?他们甚至差一点弄伤了我们!” “亲爱的房东太太,虽然对此我只是猜想,但请你相信我,我认为这与本案,甚至与凶手本身并无太多关系,他们是黑暗中最深刻的影子,但总有一天会被我拉到太阳底下。”福尔摩斯说完,终于挺起身子看向面前所有人,他的眼前,无论是格雷格森还是雷斯垂德,都表现得异常不悦。对于这位言辞尖酸却又脑袋聪明、喜欢藏着掖着却行动力超强的大侦探,他们更多表现出来的,确是无奈以及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竟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铃声。期待着怀特开门的克莱尔,在听到厨房里随之而来的巨大响动,终于还是吐了口气,轻声说道: “我去开门。” 下楼不久,她就打开了公寓大门,当一个脏兮兮的孩子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吃惊地说不出话。只见那孩子笑眯眯地看向克莱尔: “赫德森太太早上好!” “早上好……” “我是维金斯,是福尔摩斯先生让我来做事的。” “诶……?”克莱尔歪着脑袋还没明白,就听那孩子忽然仰起头,朝楼上喊道: “先生,我已经把马车喊来了,请吧!” 听到这句话,克莱尔才回忆起,今天早饭的时候,福尔摩斯的脚边好像真的有一只小行李箱。而在这之前,她都没太关注那只箱子: “他要出远门?”女人小声呓语了一句,便发现门前被维金斯喊来的车夫正坐在前排,目不转睛地望着克莱尔。女人对这样的目光感到了由衷的不适,可奇妙的是,她觉得这张脸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想不起来,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头脑有些混沌。 “好孩子,不妨让车夫上来帮我拿一下箱子吧。”福尔摩斯走到楼梯口,他看着楼下门口脏兮兮的孩子,和蔼地说道。 “是,先生!”那孩子煞有其事地敬了个礼,然后转身便招呼车夫向里走去。 克莱尔还没有完全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直到她看到那位车夫从马车上下来,朝自己走来后,她才条件反射地侧过身子,为的就是给他让开一条进入的通道。 车夫跟着维金斯,直到通过房门、与克莱尔距离咫尺时,他才终于低下头: “太太,我们又见面了。”他低声说道,“还有,请您小心。”   ☆、Case 25.围捕落幕 克莱尔被这句话钉得死死的,她一言不发,目送着那位车夫向二楼走去的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口问他些什么。 克莱尔目送着他向楼上走去,她还在回忆自己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他。直到这个人消失在会客室,她才蓦然想起了什么: “这个人…这个人不是……”这个人不就是那日她从歌剧厅为逃避赫德森的追赶而坐上的那辆马车的车夫么?虽然那天他将帽檐压得很低,让人几乎看不到他的模样,但克莱尔还是能从他说话的声音里支离破碎地回忆起些东西。 然而未等她再去组织这乱如麻绳的思绪,楼上会客厅却传来了巨大的响动,接着几个人的吼声也先后响起,有那些警官的,似乎也有那位车夫的。 克莱尔不清楚楼上怎么了,似乎有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已经上演。她急忙顺着扶梯往上走,走至二楼时,她才发现会客室内,那位车夫的手腕已经拷上了一对银光闪闪的手铐。克莱尔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之后,她又奇怪地望向福尔摩斯,直到那位侦探挺起身子长吁一口气: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杰弗逊霍普先生,正是杀死伊诺克德雷伯和约瑟夫斯坦杰森的凶手。” “哎?”克莱尔一手扶在门框上,一边看着里面略显狼藉的场景,在听完福尔摩斯那关键性地发言后,她才抬起惊讶的目光反问道。 车夫望着她,随即便将愤怒的目光对向了福尔摩斯,他忽然从角落窜起奋力去撞身后的玻璃。窗户被撞得粉碎,在他预备跳窗逃走的时候,福尔摩斯与格雷格森以及雷斯垂德三人像是三条猎犬一般全身而上抓住了他。 夹杂着碎玻璃的声音,这个杀人犯的脸和手都被割伤得尤其厉害。但鲜血以及疼痛并没有让他安静下来,他继续挣扎着,直到雷斯垂德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这才因为窒息而安静下来,甚至无力地几近摔倒在地,而那三条灵敏的猎犬这才终于起身按住了他。 “楼下应该有辆马车,我们可以立刻去苏格兰场。”福尔摩斯说完,雷斯垂德便自告奋勇: “我来赶车!” “太棒了!”福尔摩斯弯起唇角,他拉扯着霍普的胳膊,而这车夫,似乎已经没有方才的抵抗,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停止了挣扎。 “你先去苏格兰场通知他们,我们已经抓住凶手!”格雷格森抬头对那位小警探说完,年轻人便急忙点点头朝楼下走去。 楼上只剩福尔摩斯、两名警探、医生以及房东太太,侦探看了医生一眼: “你跟我们一块儿走吧,他的伤口也许需要你在路上处理一下。” “好的,先生。”华生点点头,便去房内拿出一只药箱。 “我们走吧,先生们!”福尔摩斯说完,便押着霍普向外走去。 “等…等一等。”克莱尔在内心中挣扎了很久,这才终于开口说道,“我…呃,我是说,先生们,能让我同你们…同你们一道去么?”克莱尔明白这想法有些滑稽,一个女人提出这样的请求本身,就挺荒唐的。 “哎?太太?”华生吃惊地还没说完,一边的格雷格森已经嘲讽般地说道: “一个妇人,不觉得这样做很奇怪么?冒险到此为止,太太,您应该好好呆在公寓里替您的房客把晚餐准备好,可千万别再是那种硬邦邦的面包。”格雷格森指着桌上的长面包,大概是它的颜色质地已经让他猜到了它的口味。 克莱尔瞪了他一眼,想起他最先来这儿的时候,还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抓到了犯人,而现在,犯了错的他就仿佛是自己又一次将犯人缉捕归案一般的了不起,这位格雷格森警探简直就像个孩子一样幼稚而可笑。她刚想辩驳什么,福尔摩斯却挡在了她与格雷格森之间: “我想房东太太是有些话要嘱咐我们,”他说,“等我一分钟,我一会儿就下来。” 雷斯垂德和格雷格森都耸了耸肩,他们表情可笑地望着他们,不久便押着犯人走下了楼梯。 最后一眼,克莱尔注意到霍普也正侧着脸注视着她。她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 当他们走出公寓门,福尔摩斯这才开口: “跟同我们一起去苏格兰场确实…不太适合,太太。” “嗯,我明白。”克莱尔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呃,至少您现在的打扮肯定不行,女人的话,说到底不适合那种地方。”他的眼睛依然注视着房东,而克莱尔也终于叹了一口气: “确实,是我太冲动了。” “但您…太太,我是说,您是有什么要说的对么?”福尔摩斯看向她问道。 克莱尔这才抬起头,没有嘲笑自己的福尔摩斯已经让她感到由衷的惊讶,除此之外,现在的她还有一点希望的味道: “福尔摩斯先生,我见过那个马车夫。” “您当然见过,那个取戒指的老太婆是他,我们去劳里斯顿花园时在别墅点灯的也是他,没弄错的话,你和摩斯坦小姐去歌剧院时,你搭坐的载有德雷伯的马车也是他的。” “哎?”克莱尔吃惊地说不出话,只剩下用惊讶的眼睛注视对方,而福尔摩斯则微微扬起唇角。 “好吧,先生您料事如神。我长话短说,刚才那位车夫在进门前对我说了一句话。” 直到这回克莱尔说完后,福尔摩斯的眉心才也跟着拧了起来: “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又见面了!’还请我小心。”克莱尔担忧地目光再一次对向他的时候,她才发现福尔摩斯似乎也思索起什么。 “小心……”他低声说了一句话,“难道事情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福尔摩斯说着便抬起头,“夫人,我原也有些东西还没弄清楚,我相信您现在担心的与我所想的是一样的。” “是这样……?”克莱尔还没怎么明白福尔摩斯的意思,却听到楼下马车里传来催促的声音,侦探这才重新看向克莱尔: “总之请您静等我回来。” 克莱尔从没见过福尔摩斯用这么诚恳地态度对自己说过话,而她这回也意外地相信着他。所以她点了点头,当目送着他离开后不久,楼下便传来马车“哗啦啦”经过的声音。克莱尔这才心怀不安地走回房间,期待着福尔摩斯的归来。 ※ 房东这一整天都是在房间里焦虑地度过。连砸碎玻璃的事情,落到最后都是怀特去联系了附近的窗匠才帮着修理好。 当女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切后,她付了钱,甚至夸赞了怀特的机灵。 太阳从东面升至当空,若是不出门,屋内的阳光还是相当温暖的。今天的伦敦同从前的任何一天都一样,没有因为清早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捕而变化一点点。说到底,这所谓的伟大也仅仅是屈指可数的一群人中的伟大,不知道的人对于福尔摩斯传奇般的人生,并不会有一点吃惊以及敬意。 克莱尔胡思乱想地趴在桌子上,思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马车夫那句惹人注意的话上。 他究竟要自己小心什么?她与他明明不存在什么更深入的关系,为何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克莱尔最终选择在太阳底下发呆打发时间。 正午过后,已经开始随意写起小文的克莱尔便被一段长长的电铃声所惊醒。等待许久的侦探也许已经回来,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女人几乎一瞬间便丢了自己手中的笔,连从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她都因为焦急而踢倒了身边的凳子。 怀特从她的房间走出来,在开门之后,她疑惑的声音终于让克莱尔的兴奋打了折扣: “先生,请问您找谁?”也许是上一回赫德森的出现终于让她增强了警惕,少女这回连表情都严肃得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味道。 “哎?你难道是克莱尔的仆人?”男人温和但清亮的声音一出现,克莱尔就惊诧地说不出话来。直到她走出房间,看清那人的模样,才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哥哥?” 只见站在门前的绅士抬头看向楼梯,在摘下帽子后不久,他微卷的棕发之下,扬起的唇角也终于出现在克莱尔的眼前: “克莱尔!”他兴奋地喊过之后,便将那只行李箱放在了玄关的地上,上楼想去迎接他亲爱的妹妹。 “你怎么会来这儿?”女人的第一反应是与他不同的吃惊,至于惊喜,她几乎没有半点,应该说是麻烦事儿又找上门来了。 “难道见到你亲爱的哥哥没有一点点的快乐么?”他说着伸出臂膀,而楼下的怀特则吃惊地反问了一句: “哥哥?” 克莱尔躲开了他的拥抱,她知道如果自己迎上去,他至少会死死抓着自己长达三分钟,所以为自己性命着想,她还是选择冷漠地后退了一小步: “我休假了,所以今天来伦敦看望你,顺便住下来!”维克多高高兴兴地说完,克莱尔便拧着眉心不再说话。她知道如果自己哥哥知道她找了两个男人做房客,他一定会疯了。 “克莱尔……”男人看着她的表情一瞬间便冷下许多,也许隐忍以及心痛所占更多。他抽搐着嘴角,然后用一种连克莱尔都惊讶地神情咬着牙说出了这样几个字: “我听说…福尔摩斯住在这儿,难道是真的?”   ☆、Case 26.奇妙发展 华生觉得此行不虚,同福尔摩斯坐上押送霍普的马车后,他终于知晓了凶手的动机。那是一个媲美小说的爱情故事,虽然结局凄惨,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复仇”二字的背后的深痛。 不止如此,还有另一些事情也让他多少有些忧虑。在将霍普押入苏格兰场的时候,福尔摩斯与霍普有过单独十分钟左右的交谈,这交谈甚至避开了所有警探还有他。华生不清楚他们聊了什么,但从福尔摩斯回来时的表情来看,想来必不是什么快乐的内容。 侦探并没有把交谈的内容透露给华生,他说这与这个案件没有关系。回来的路上,福尔摩斯隐忍的快乐似乎也感染到了他,这让他们在马车上相谈甚欢。 直到华生在会客厅门前站定为止。 正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男子,他衣着得体,灰色的呢子西服上不落纤尘。栗色的头发下,他的眼角微微下塌,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个老实好相处的人。只是多多少少,华生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直到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克莱尔扭过头看向他们,华生才恍然,这男子的五官竟然和房东有那么几分相似。 “太太,呃…我们…回来了。”因为对面的男子表情严肃,加之克莱尔的脸上也略显不悦,华生在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就只好警惕起来。 “哦,克莱尔,这就是其中一个房客么?”男子没有站起来,他从上至下打量了华生一番,然后将目光对向了一边的女子。没想克莱尔抬起下巴,将头故意扭开了男子: “是啊。” “克…克莱尔,你知道一个单身女房东和两个男房客住在一起有多危险么!亲爱的,听我说,你还是跟我一起回特拉伊种茶树吧!那里环境又好,空气清新,要比伦敦好太多了。”他忽然朝向克莱尔的位置,表情完全不是打量华生时的冷漠高傲。 华生对这一幕感到了由衷的吃惊,他未曾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贝克街的这所公寓,他猜测这他的身份,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个男子应该是房东太太热切的追求者。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考虑到克莱尔确是个漂亮女人,华生就也觉得一切还是说得通的。 “哦,特雷夫!”医生的身后,不知何时,福尔摩斯竟然探出了头,朝里面的人打起招呼来。 “特雷夫?”华生吃惊地扭过头看向他的同伴,而福尔摩斯则小声说道: “你不会忘了格洛里亚斯各特覆没记的关键人物了吧?”说完便朝里面走去。 “格洛……?关键……啊!”华生这才感叹了一声,然后惊讶地说道,“难道您是房东太太的哥哥?特雷夫先生?” “……你们提起过我?”他有些吃惊,随后这吃惊又变为了一点惊喜,“诶?克莱尔原来你还是想着我的呀!” “……”克莱尔捂住脸,她不是很想和他说话。 “哦,特雷夫,真高兴见到你。”福尔摩斯在长沙发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随后便将目光对向了一脸焦虑的克莱尔,“对了太太,关于那件事情,我想我知道了些许大概。”他在离开公寓前,与克莱尔在楼梯口有过几分钟的对话,他相信女人现在一定十分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而如他所料,克莱尔几乎一瞬间就将脸扭向了他,然后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向侦探,想要从他那里得到问题的答案。 “等一等!”维克多的声音却打断了他们的对视,他本坐在长沙发的正中间,而现在却一口气挪到了靠近福尔摩斯的地方,“好朋友,虽然那时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伙伴,但我和你的情谊可不会连带搭上我妹妹。” “哦哥哥,你究竟在担心什么!”连克莱尔都看不下去了,“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结过婚的我甚至都比单身八年的你生活阅历丰富,敌人、普通人、朋友和爱人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 “但克莱尔,这世界上坏人多的是,你看,赫德森不就欺骗了你么?”维克多扭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当见到她阴沉下来的表情后,他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房间内安静了十秒,连站在门边的华生都觉得这气氛简直糟糕到没法形容。直到福尔摩斯的声音将这一切打破: “特雷夫,”他说道,“赫德森的狡猾并不是能简单识破的。”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老朋友,然后掷地有声地说道。 “……”克莱尔默默无言,然而她的目光却已经抬起,落点则是隔开一只茶几的正对面,那位大侦探。 有一点点像是在为自己开脱,但转眼,她又觉得是自作多情。 维克多耸了耸肩,很快,他便看向克莱尔: “抱歉。”他小声说道。 “……”她抿了抿嘴唇,她当然知道自己哥哥没有恶意,相反,也许从小到大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也就只有维克多一个人了。 “不过克莱尔,”她尚待温存的思考还未过半,维克多的声音便再一次打断了这种美好,“来伦敦休假这几天,我都会住在这里!” “哎?”女人愣了一秒,“但…等等,哥哥,这个房子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啊!”她说道。 “那我可不管,让自己妹妹和两个男房客住在一起我没法放心,至少你得用事实说服我。” “……”克莱尔捂住额心,那种由心而出的无力感再一次席卷了她的心。 ※ 晚饭之前的时间显然是难熬的。克莱尔没有向福尔摩斯打听到真相的机会,她的哥哥疑神疑鬼,女人心想八年前的他明明和福尔摩斯是不能再好的朋友,为何现在稍微改变了一下立场,他竟然就快将自己这位朋友视为敌人?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特雷夫先生确实很看重房东太太啊!”华生本想来厨房打下手顺带安慰一下头大的克莱尔,但这句话后,他就被维克多赶出来厨房。 “……”克莱尔看着自己哥哥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厌烦他这样的性格,但却讨厌不起来,这才是让她烦恼了很多年的真正原因。 但最为淡然的大概还是福尔摩斯,他对人事一向充耳不闻。沉浸在思考的王国,很多事情让他根本连顾及的能力都没有。所以即便自己的这位好朋友今天是如何的针对他,福尔摩斯也还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或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或手托下巴认真思考。 “福尔摩斯,难道你至今为止都没考虑结婚么?”这是福尔摩斯在进行思维活动时,维克多第二次打断他。 “特雷夫,说实话,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他回答道,“这些附加的事情,很多情况下只会扰乱我的思维,甚至让我的头脑变愚钝。”他将脸扭向沙发上正看着报纸的这位朋友。 “但说实话福尔摩斯,也许是与生俱来,我在大学就觉得这些事情会与你绝缘。” “同样与你绝缘。”福尔摩斯笑眯眯地回敬了他一句。 “哈哈哈,这是为什么?”虽然名义上为妹妹与房客的事情而担忧着,他与福尔摩斯几乎只在几小时的接触中,就重新找回了年轻时默契的感觉。“我在剑桥时可是很受欢迎应的啊。” “因为您对您妹妹的执着。”他一阵见血地说道。 “诶?哈哈,说得有道理。”他笑着一口肯定完,却还是冷下了表情,“所以接下来我还得为克莱尔尽职尽责。” “那还真是一不小心成了你的敌人。”福尔摩斯说着便抽起了烟斗。 维克多听闻只是耸了耸肩。 房间如何安排的问题尚未解决,在四个人各怀心事进餐的时候,门铃却忽然响起来。 今天注定会是混乱的一天,至少克莱尔有这样的预感。 怀特将公寓门打开的时候,克莱尔便听到楼下女佣惊讶的声音: “摩斯坦小姐!” “哦,好姑娘,我是来找克莱尔的!”她和自己手下的作者关系颇好,以至于连敬称都一并去除了。 “太太正在楼上吃晚饭。”怀特说完,楼梯上便传来了脚步声。 “看样子今天还挺热闹的,不是么?”福尔摩斯的刀叉悬在半空,目光瞥向华生的位置,男子的眼睛果然已经飘出会客厅的房门,对向外面的楼梯。 “玛丽?”克莱尔放下手上的刀叉,将围着的餐布放下后,她终于起身微笑着看向门前出现的自己的编辑,同时也是好友摩斯坦小姐。 “哦,好朋友,我们足有一个星期没见面了!”摩斯坦见到克莱尔后,与她拥抱了。 “是啊玛丽,上回歌剧真是抱歉。”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有难言之隐,这点我懂。”她轻轻拍了拍克莱尔的肩膀,看上去她是个温和贤淑的女孩儿,虽然年纪与克莱尔相仿,但却要比她单纯一些。华生想,也许这正是认识摩斯坦的好机会。 编辑抬起头,当她注意到餐桌上正坐着的三位绅士后,她吃惊地用手捂住嘴唇: “哦,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她抬起明亮的眼睛问道。 “不,绝没。”克莱尔说道,“他们只是我的房客们,福尔摩斯先生,还有华生先生。”克莱尔说着便让开了身子,侦探朝编辑小姐笑了笑,而华生则唐突地站起来弯了弯腰,这让福尔摩斯感到有些可笑。 “还有一位则是我的哥哥,维克多特雷夫先生,他今天才来这儿。”维克多听闻也朝摩斯坦微笑着点了点头,而摩斯坦小姐的瞳孔似乎有三秒钟的失焦。 福尔摩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进展。侦探弯起了唇角,看向表情和善的克莱尔。 大概很快,他的房东太太也会为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感到头疼欲裂。   ☆、Case 27.三角关系 虽然克莱尔对摩斯坦的忽然出现表现得十分惊喜,但还是表现了对她到来的疑惑。 “呃,是一点工作上面的事情。”这位外表温和的女性这才终于把眼睛从维克多身上挪开,“克莱尔,虽然你的新故事可以稍微缓一缓,但报纸这一期有块地方开了天窗,本来约好的作者忽然得了急病,其他人也存在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才来问你能否帮着填上这个空白?”摩斯坦的表情有些困扰,毕竟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件小事儿,会来麻烦克莱尔,恐怕也是迫不得已。 “你要怎样的故事?” “传奇一些的故事。”摩斯坦说道,“但最好还要写实些。” “那又何难!”克莱尔几乎一秒钟就答应下来,“没有记错,离截稿还有一周时间?” “嗯。” “没问题,我的故事一定会让你满意的。”克莱尔说着将脸别向了心不在焉的福尔摩斯,他正注视着桌上的牛肉,或许是在思考牛肉的出产时间也说不定。 “那真太好了!”摩斯坦说完便满心欢喜地准备走,“好朋友,找你真是找对了!” “等等玛丽,要和我们一块儿吃晚饭么?我记得你是一个人住?如果没约人又不嫌弃的话,请务必留下来同我们一道用餐!” 福尔摩斯双手交叉,他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回过神来,然后饶有兴味地望着身边快要把脖子探出一米的华生,以及一脸心不在焉地维克多。 “可以么,克莱尔?” “当然!”女人欢快地说完,便拉着她往餐桌走去,“你应该从没尝过我的手艺吧?大概会和平时的菜有些区别,希望你能喜欢。” “哦好吧,”她点点头,“我可相信着你呢,克莱尔!”她说完,便被克莱尔拉到了自己身边、维克多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那你就在这儿坐下吧。” “诶?啊!”摩斯坦点了点头,在座位上坐下后她继续说道,“抱歉各位,忽然加入你们。” “完全…完全没有问题,我记得房东太太今天好像多煎了几块牛肉。”华生说着便将目光别向了克莱尔,而她也为华生忽然之间有些反常的表现弄得很是奇怪: “唔,是啊,所以玛丽你不用担心。”克莱尔弯起唇角,她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知心朋友一样,连说话的态度都温和无比。 摩斯坦微笑了一下,她接受了克莱尔的安慰,并且安安心心坐下来同自己的朋友以及桌上的另三位并不熟悉的男士一同进餐。 “我听说福尔摩斯先生您的职业很神奇,”摩斯坦说到底还是个大方的女性,一般来说会在报社工作的女性都是这样,“流言更多一些,克莱尔虽然也和我说过一些,但总觉得您很神秘。” “我的工作是侦探顾问,在那些私家侦探或是警察办案时遇到困难时就会到我这儿,然后将困难告诉我,让我给他们提出一些建议。”福尔摩斯没想到这位小姐会先向自己提问,但既然被问到,他还是热情地告诉了对方。 “啊,原来是这样。”摩斯坦点点头,“那么华生先生呢?” “哦,我的话……”他显得有些慌张,虽然注意力一直都在这位皮肤雪白又眉眼清秀的女子身上,但被她直接提问,他还是会因为紧张而表现得不太利索,“我是从阿富汗退役的医生。” “哦,您是一位医生么!真了不起!”摩斯坦礼貌地微笑道: “您才是,我从未想过像您这样的一位女性竟然会在报社工作。”华生的脸上总有些不自在,而福尔摩斯则将这些尽收眼底。 “您过奖了。”摩斯坦笑眯眯地回答道,接着,她又一次扭过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另一位绅士。但福尔摩斯却发现,她同看自己以及华生不一样,目光中竟然有一点点胆怯: “呃,特雷夫先生是克莱尔的兄长吧?” “是啊,我比她大两岁。”维克多虽然在克莱尔的事情上显得有些神经质,但除此之外,他绝对是个外向又热情的人。他微笑着看向摩斯坦,这让这位女士很快就不好意思地扭过了脸: “啊,是这样,那您现在也住在伦敦么?”她的视线方向有些偏折,这让对话显得莫名地奇怪起来: “并不,我在特拉伊,而克莱尔是因为任性才来伦敦的。”他带着一点宠溺说道,“亲爱的,这样果然挺奇怪的,跟我回特拉伊多好!”他探出头看向远一点的克莱尔,而他的妹妹则抿了一口葡萄酒,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与其这样,维克多,你还不如考虑一下今晚睡在哪里比较靠谱。”她歪着脑袋说完,便看向了福尔摩斯和华生,“你别想在我的沙发上睡觉,为今之计,你要么去外面找个旅馆,要么就和他们中的一个挤一挤。” “……”维克多看向桌上的两个人,他发现即便是一向冷静的福尔摩斯,似乎在这种发问下也变得紧张起来。他表现得十分淡定,但从他平静的表情中反倒能看出紧张的影子。但维克多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笑眯眯地对克莱尔说,“哥哥和妹妹住在一起明明也说得通!” “走开!”克莱尔瞪了他一眼,然后重新扭过头看向面前的两个人。 “那就和福尔摩斯住在一起吧!”没想到维克多那么爽快地就决定下来,本还想开口的克莱尔愣了愣,随后便点头表示可以。 大侦探抬起头,将视线平移到维克多的方向,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向他。 “怎么,老朋友不欢迎我么?” “……”福尔摩斯不说话,他虽然早知道维克多对克莱尔的爱护已经过度,但他从没一次这么直接地体验到他这几近变态的情绪,这些都让福尔摩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特雷夫,我晚上会拉小提琴。”所以他开始找理由。 “你的小提琴是什么水平我想我很清楚。”维克多笑眯眯地说道。 “我还要把一个强酸实验做完才睡觉,我想房间里的气味一定不好。” “大学你还拿强酸烧了我的衣服,我想你应该做不出比这更出格的事情了吧?”维克多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今晚会睡得很晚。” “正好我们叙叙旧。” “……”福尔摩斯明白这家伙今晚是笃定要和自己一起睡了,所以拧了下眉心,报复似的看向对面的克莱尔,“好了太太,我想你明天一定有空。” “唔,我明天确实有空。”克莱尔没想到对话一下子就波及到自己这里,她连忙抬头看向福尔摩斯。 “我明天也有空,我想我正好能陪您出去买条裙子。” “哎?”维克多吃惊地看向福尔摩斯,然后扭头看向克莱尔,而克莱尔似乎也看出福尔摩斯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明明可以不提的事情被他这样一说,餐桌瞬间像是被激起波浪的水面一样,水波四散,“买裙子是怎么回事?等等,福尔摩斯你最好说清楚。” 而大侦探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朝屋内走去,完全不去理会身后的维克多略显聒噪的询问声。 克莱尔抽搐了一下嘴角,她想如果可以的话,福尔摩斯一定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为了找回一口气而故意这样说的福尔摩斯,今晚一定会被维克多烦死不可。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思绪。这事儿的矛盾点虽然在自己,但说到底也是两人自找的。克莱尔起身,她伸手开始收拾桌子,一边的摩斯坦也就跟着一起收拾起来,看到如此,华生便也跟着赶忙站起来帮忙。 这之后,华生一度在寻找与摩斯坦的共同话题,克莱尔虽然注意到却并不很关心,又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她对这方面有些麻痹,所以尽管华生表现得要比平时殷勤,但克莱尔却并未起疑。 而摩斯坦的心里也揣测着另一件事,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飞向福尔摩斯的房间,维克多正在里面死缠烂打着房间的主人,他是个看上去机智又有亲和力的人,这都是让摩斯坦倾心的原因。甚至小心翼翼的,她还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克莱尔一些关于维克多的事情。而克莱尔也在朦胧之间猜测到了什么,虽然对于华生的事情她没太关心,但摩斯坦的心事她却仿佛抓住了一星半点。 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发展,而被拉入这奇妙关系的三个人中的两个,则在今晚都周旋在这奇妙的缘分之中。 ※ 第二天清晨,克莱尔早早将餐点放在了桌子上。 天还没有亮,窗外有淡淡的蓝,朦胧的清晨被雾全部淹没,克莱尔站在窗前眺望着屋外,街上已经有零星的马车经过。 不久之后,福尔摩斯的房门被打开。当女主人看到大侦探从屋内走出来后,她意外地发现这位向来精神充沛的男子,现在却表情疲惫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Case 28.楼梯秘径 克莱尔站在窗边,伦敦还未醒来,迷蒙的街上鲜少有人。 客厅内昏黄的吊灯时而会被那流入房内的风儿轻轻摇起,而此刻,灯影则在墙壁上缓慢晃过,就像是一张柔媚的纱,涂抹着安静的墙。 客厅内的女人站在那儿,不远处的房门前站着她的其中一个房客,他正一脸疲惫地看着她,但也许那只是在迷离状态下的呆滞也说不定。但克莱尔认为,福尔摩斯还真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 从他身后走出来的是她哥哥,表情与他有着几分相似,视线都是那种找不到焦距的模样。 “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您的衣领还竖在那儿呢……”她伸出手比划着,然后小声提醒完,便又将视线对向自己的哥哥,他的问题就更严重了,严重到克莱尔不得不拧着眉心走过去: “哦维克多,你真的是27岁么!”她深吸一口气,绕到他面前,然后抬起手,“你的纽扣完全扣错了哥哥,简直…无法理喻!” 话虽如此,但身为妹妹的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替他将扣子重新扣好,而原本梦游状态的他则仿佛因为自己妹妹的这个举动而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接近于难以言表的激动: “太感人了…太……爸爸,克莱尔真的长大了!”维克多在嘴里糊里糊涂地说着这些内容,却让女子抽着嘴角瞪了他一眼。 福尔摩斯正站在她身边,在瞥过他们之后,便扭过头向餐桌走去。几近一夜的折腾让他有些头疼,他想如果今晚维克多还要和他住一块儿的话,他一定选择去旅馆住,当然他也会向克莱尔要求减免出外居住的房租。 早饭是克莱尔做的,怀特还没起床,房东太太的仁慈以及勤劳简直有种拯救了所有人的味道。 “但是福尔摩斯先生,您似乎平时也不会这样早起床。”克莱尔向餐桌走去,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和她一样,因为父亲的关系都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但这段时间她也多少知道些福尔摩斯的作息,虽然他常常比华生起得早,但这样早倒也少见。 “……”他深吸一口气,“……实在没法睡了。”半晌才淡淡说出这样一句话。 “朋友相见,叙旧是当然的!”维克多笑眯眯地说道,似乎从克莱尔替他把纽扣扣好开始,他就开始精神满满。 “朋友,”福尔摩斯听闻有些愤懑,“叙旧不是关键,我从没想过,特雷夫你的睡姿这样糟糕!”他带着抱怨说完,一边莫名精神矍铄起来的维克多便端起咖啡说道: “男人的话,不拘小节也很正常啊!况且福尔摩斯,睡前做强酸实验已经难以想象,会拿刀子不断划伤木头就更让人费解了!” “……什么?”克莱尔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福尔摩斯,“你划哪儿了?”她的房客曾经将刀尖插入壁炉已经让她头疼不已,听自己哥哥这么一说,她当然会立刻追问,“先生,这回您再弄坏公寓的设施,我一定会让您赔钱!还有昨天修理那扇窗户的钱,我也会一起加入你的房租!” “……”福尔摩斯默默地望着克莱尔,他的目光中有一些冷峻,但更多的还是无奈,“特雷夫,这是工作!我在研究刀子从不同方向切入木头时所造成的划痕是什么样的,这对很多案件都是相当实用的经验!” “但事实是,你把房间里那只可怜的小板凳已经划的面目全非的不是么?”特雷夫一边吃着煎蛋一边反驳道。 “……”福尔摩斯不说话,他能感觉到来自对面的克莱尔凶恶的目光。 空气紧绷了半分钟,不久之后,他才不得不抬起头看向克莱尔: “好吧夫人,今天同您一道去买衣服的时候,我会买把凳子一起赔给你的。” ※ 事实上重新提到买衣服的事情时,维克多的脸已是阴云密布。 无奈在这件事情上,克莱尔十分执着。她知道福尔摩斯邀请她去买衣服还有一个原因:关于昨天霍普所说的那句话,他一定是想找机会和自己好好说一说。而现在,维克多挡在两人之间,连正经的事情都很难好好交流起来了。 所以在这样的执意之下,维克多还是被无情地甩在了一边。 维克多感到了由衷的不悦,遭了秧的不光是福尔摩斯与克莱尔,还有才刚睡醒的华生。明明是昨天才刚认识的朋友,今天就拉着他去跟踪自己的房东和朋友,还美其名曰要他去劝福尔摩斯好好工作,这算哪门子事! 华生虽然无奈,但还是被维克多拉上了马车。但上马车后不久,他就开始劝说起维克多。比如:福尔摩斯确实理亏克莱尔,赔一条裙子也是理所当然的;比如福尔摩斯这人平时少有放松的机会,昨天才刚办完大案的他,今天正好能出来放松一下: “退一万步说,”华生看到焦急无比的维克多后终于忍不住说道,“即便他们之间怎样了,朋友,对于房东太太来说,那正是走出婚姻阴影的好事儿,而对于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福尔摩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医生觉得自己说得实在太好了,虽然他自个儿也觉得这种假设太过可笑。 ——谁都不可能会往那个方向想的不是么? “等等华生,难道据你观察,他们真的有那种意思?”维克多将原本焦急看向外面的目光挪回了马车,然后吃惊地看向对面的华生,“难道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 “老天……”华生揉了揉太阳穴,此刻的他终于明白做这样假设的自己究竟有多愚蠢。 再说克莱尔和福尔摩斯,当他们踏上马车之后,福尔摩斯便对马车夫说了一个贫民窟的地址,这与他们之前说好的地方不一样。 “先生,您不是说要赔我裙子么?”克莱尔费解地看向他。 “当然,一切都为之后方便行事。” “什么意思?” 而福尔摩斯则伸手指了指马车厢的后窗: “特雷夫一定会跟着我们一整天。” 克莱尔顺着他手指的位置向后看去,才发现自己马车后一段距离,另一辆马车正紧紧跟着他们: “啧……”她生气地出了下声,然后扭头就准备推开马车门,“我下去和他说!” “算了吧太太,”福尔摩斯靠在椅背上,“愿意跟是他的事儿,我想以特雷夫的个性,即便您和他说了,他也顶多是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开而已。”福尔摩斯淡然地解释道,“您现在应该考虑怎么摆脱他。”他微笑着摆出了一个问题。 “摆脱?”克莱尔微微愣了下,随后福尔摩斯便笑着不说话。窗外人流涌动,喧嚣的大街热闹无比。 “难道……您去贫民窟是为了……”克莱尔愣了下,不久便猜测般地看向面前的侦探,而戴着高筒帽的绅士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不久之后,他们窗外的风景就变了。再也不是衣冠楚楚的行人,他们中的很多衣服陈旧,甚至肮脏不堪。简单猜想一下,克莱尔也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伦敦的贫民窟。 这大概也是资本主义社会最有特色的一点,才会在世界最繁华的地方同样并存着落魄到难以入眼的地方。 “我们的目的地就快到了。”在无话的时候,福尔摩斯忽然出声,这让克莱尔略微怔了下: “究竟要去…哪里?”她一边问,一边也注意到身后的马车仍然紧紧跟着他们。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他也在观察他们后面的马车,不久之后,他终于让车夫停下了车轮。在给过车钱后,他便扭头对身后的克莱尔低声说了句“跟紧”。 女人不明所以,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但还是决定相信侦探。所以不久,他们便钻进了一家略显狭窄的酒吧,那里三教九流,人员混杂。克莱尔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迎面而来的一位大汉便差点与她撞个满怀。他手中还拿着酒杯,醉醺醺地似乎准备上去纠缠克莱尔,而眼疾手快的福尔摩斯则挡住了大汉,然后伸手拉住了女人的手腕,将已经紧张地说不出话的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我说了,请您跟紧我。” “我……”克莱尔愣了一秒,在欲要争辩的时候,却被转身的福尔摩斯更加用力地向前拉去: “赶紧走,特雷夫和华生已经进来了。” “诶……?”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们就已经穿过了人群。淹没于人群的一扇小门被福尔摩斯推开,门的后面是一个楼梯,当克莱尔以为他们就要往上走的时候,福尔摩斯却抓着她折到了楼梯踏板的后面。 “别出声。”福尔摩斯说完,克莱尔便立刻噤音。楼梯间非常暗,几乎没有什么光。如果控制好呼吸,他们完全不用害怕被发现。 不久之后,特雷夫和华生便也推门而入,他们想也没想便朝楼上走去,而当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后,福尔摩斯却摸到了嵌入墙壁的一扇几乎看不见的门。门被推开,面前是一条夹缝,两栋相距甚近的房屋之间的这条通道是个完全封闭的死胡同。如果哪一天有谁被遗弃在这里,又封掉墙上的两扇门,他一定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无影无踪。 福尔摩斯拉着克莱尔从酒吧走了出来,然后关上了酒吧的门。他们的对面是另一扇门,克莱尔既紧张又好奇地望着这扇门,当身前的侦探将房门敲响后,克莱尔才听到从房间传来了一个幽长的女人声音: “苹果哪儿去了?” “苹果迷路了。”说完之后,福尔摩斯又在门的三个位置各敲一下,克莱尔这才听见里面有了开锁的声音。 显然这是暗号,但不容克莱尔多想,当门被打开,屋里一位穿着个性的中年女子便出现在他们面前。当看到福尔摩斯出现后,她几乎一瞬间便同他拥抱: “好久没见!” “是啊,巴克太太!”福尔摩斯仿佛也很激动,他们拥抱了足有十秒,在分开后,那个女人才将目光挪向了福尔摩斯身边的克莱尔。 “只要您愿意巴克太太,接下来这位女士就交给您了!” “诶?”克莱尔对福尔摩斯这种好像要把自己卖了的感觉深表不安,所以她用狐疑地目光看向了他,而福尔摩斯则轻轻扬起唇角: “巴克太太一定能将你打扮得谁也认不出来。”他一说完,克莱尔便吃惊得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更完! 还是想加一点传奇色彩,大概因为一直都喜欢冒险题材,所以就塑造一个原创人物给自己解馋啦哈哈哈~另外感觉神人都会住在你想不到的地方wwwww 旧丶线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09 22:50:44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11 18:19:40 感谢霸王票~   ☆、Case 29.乔装打扮 她始终都没明白福尔摩斯带她来到贫民窟的目的,直到这位神秘的巴克太太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被那位中年女子安顿在一个化妆镜前,而福尔摩斯则在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忙碌着什么: “我听说…我好像听华生说您有时会打扮成乞丐?”克莱尔隐隐约约记得从前在书里见到过福尔摩斯乔装的内容,而这回似乎正应验了这样的记忆。 “可不仅仅是乞丐,克莱尔。”福尔摩斯说完,便微笑着继续下去,“但乔装的话,除了化妆还需要演技。”福尔摩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特雷夫女士,”巴克终于开口,她的脸上已经有皱纹显露出来,“您选择和那位侦探先生一道出游,就等于是选择了一场大胆的冒险。” “……我没料到他的想法会这样不同寻常。”克莱尔低声有些埋怨,“当然维克多他也太执着了……啊,等等!”克莱尔忽然想起了什么,被巴克太太上着妆,她只好用余光焦急地瞥到福尔摩斯的方向,“侦探,你得告诉我那楼梯上面是什么?哥哥和华生不会有……” “诶?您的哥哥去了那个酒吧的二楼了?” “嗯!”克莱尔赶忙答应了巴克太太的话。 “侦探您还真得改改对朋友的态度了。”巴克无奈地看向不远处的背影,“哦亲爱的,他们大概要摔个大跟头了。” “哎?” “楼上是个陷阱,他们大概会摔到地下垃圾场。”巴克太太说完,克莱尔就惊讶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别担心,那地方很容易就能出去。”福尔摩斯光靠想象都能知道克莱尔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福……” “既然他们要来贫民窟,难道不应该入乡随俗么?”福尔摩斯说完,便好笑地扭过头,克莱尔这才发现他的脸竟然带上了几条平时没有的皱纹。 女人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让巴克太太继续用化妆笔勾勒自己脸上的线条。她想,凭借维克多与华生的能力,的确不应该被一个垃圾场所难倒。她只不过是对福尔摩斯的做法感到不满。但反过来想一想,他从一开始就说要用方法让他们没法跟踪自己,克莱尔说要下马车理论,但福尔摩斯却动动手指就轻松解决了这个貌似焦急的问题。 某种意义上,他确实兑现了自己的话。所以她定下心来,换了个话题: “先生,难道您的化妆术就是和巴克太太学习的?” “他是自学的。”巴克夫人说道。 “您客气了,夫人,我的化妆术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您这儿学会的。”福尔摩斯诚恳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克莱尔说道,“没想到在贫民窟竟然有这样神奇的地方。”克莱尔小小感叹了下,巴克却笑着反问: “贫民窟么?” “诶?不是么?” “这是一条夹缝。”巴克带着深意说完,福尔摩斯便接着说道: “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替你招揽生意不是么?” “哦,当然!”巴克扬起红艳的唇角回答道。 “房东太太,你喜欢这地方么?”福尔摩斯忽然问她,却遭来了巴克地反驳: “哦侦探,说这句话的你还真是性格恶劣!” “这地方怎么了?”只有克莱尔还蒙在鼓里,她茫然地看着巴克问道,而那店主似乎在忌讳着什么,并没有开口: “这可是些罪犯和心术不正的人常常光顾的地方。”福尔摩斯却并没有顾及巴克太太,大方说出了原因。 “哎?”克莱尔反问了一下,但似乎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你是说,他们通过乔装就为了避开警察的追捕?” “所以巴克太太,若不是那个原因,我想您早就应该在监狱里呆着了。”福尔摩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慑人,虽然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那个…原因?”克莱尔迷惑地看着面前的妇人,但谁都没有接着这个秘密说下去: “福尔摩斯先生,这里可是造梦的地方,梦话不能当真,梦里出现的人也全是假的。在我这儿,您可以毫无顾忌的说,我也绝对不会带出去一星半点。这句承诺对来这儿的所有客人都适用,我对善恶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可没有半点兴趣。”她笑眯眯的,显得对福尔摩斯带着半威胁的话毫不在意。 “……”福尔摩斯耸耸肩终于没有反驳,不过显然,他对这位化妆师上面说的内容还是相当信得过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表现的对她有些没辙。 “房东太太,昨天我的确和霍普做了短暂的个别交流。”没有回避巴克,福尔摩斯开始叙述起昨天的事情,“那些所谓的同伙并没有参与他的谋杀,他们仅仅是提供帮助。” “哎?” “是他们向他出了假扮成马车夫的主意,他支付给了他们一笔钱,这让他更加身无分文。但为了替自己的爱人复仇,这些都是无足挂齿的。他们很容易就让他拥有了伦敦公民的身份,并给他安排妥当了马车和手续,让他在举目无亲的伦敦轻松成为了一名合法的马车夫。包括毒药和当时乔装成老妇人的衣服,也全是他们提供的。” “……”克莱尔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样的内容,她觉得这简直太离奇了,简直就像是一个专门提供犯罪服务的商店一样,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们并不赞同他回去取戒指,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做风险太大,虽然第一次他去劳里斯顿花园找戒指的时候,他们的确提供了帮助,但第二次霍普乔扮成老太婆的时候,他们终于撤出了帮助。这才让他在第二次显得孤军奋战。”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克莱尔感叹了一声,但转念,她想起了霍普那时特意凑近自己对自己说的那句话,终于还是带着担忧问道,“那么您问他为何要对我说那句话了么?” “太太,前面这些不可思议正是为后面所铺垫。”福尔摩斯说道。 “什么…意思?”克莱尔反问道。 “霍普在不久之前曾接到过一个命令,是从那个组织发出的命令。”福尔摩斯耐心地说道,“让他寻找机会袭击你。” “哎?”克莱尔几乎要尖叫起来,而福尔摩斯则继续说道: “你知道我曾经在赫德森到访后的那一两天接连受到袭击么?” “……是这样?”克莱尔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有些豁然开朗,“你是说,赫德森也去寻找了那个组织?” “不无可能。”福尔摩斯总结道,“而事实上,那个命令在发下三天后就收回了,因为他们觉得那样做太过招摇,他们不想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福尔摩斯说道,“霍普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但得说他或许还存有人性,正因如此,才会提醒你要小心。” 克莱尔沉默了,她没有接下去说话。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卷入这样的事端之中,想起最初来这儿只是抱着要与赫德森和平分手,现在看来一切却显得危机重重。 她从不愿将赫德森看成那么糟糕的人,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在他们分手的这个敏感点被爆出,多少让克莱尔感受到了所谓的心凉到底。 她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捏一捏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巴克太太阻止了她: “就快大功告成了哦,别动!” “……”克莱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先生,我从没想过他是这样的人。”她说道,“也许那天晚上,我在剧院的那一天,他其实是真的想伤害我?” “这我不清楚,”福尔摩斯说道,“不过太太,想一想的话,说不定那封恐吓信也和这个组织有关呢?” “……或许吧。”克莱尔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与福尔摩斯不同,现在他们所交谈的一点一滴都让她感到绝望,也在某种程度让她更加希望能快速地同赫德森一刀两断。 但不可避免的,她还是那么想知道,这些令人恐怖的事情是不是都是赫德森所为,这也许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让她留下一条心伤。 “我已经大功告成了。”福尔摩斯说着终于从那只椅子上站了起来,当克莱尔看到他的时候,他的模样已经活脱脱像个五十岁上下的老绅士,完全没有平时的精明,耷拉着的眼睛让他看上去没有一点活力。 “好了特雷夫女士!”克莱尔还没来得及赞叹福尔摩斯出神入化的化妆技术,巴克却大喊了一声表示自己也替克莱尔化好妆。当中年女子从镜子前走开,克莱尔才吃惊的发现,她早已不是什么忧愁的少妇,怎么看都是个年纪在二十左右的男子。 “哎?”她吃了一惊,虽然事先已经知道会被化成男子,甚至连衣服也都换好,但当她看到镜子里脱了女气的自己时,她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你没试过男装?”福尔摩斯忽然问道。 “我…我穿过哥哥的衣服,但像今天这样彻底地扮成男人,我从没尝试过。”她说着将目光对向福尔摩斯,而男子只是淡淡的笑着,在他的妆面下就显示成为了慈祥的微笑: “您应该适合男装,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样认为。” “……”克莱尔没有说话,她浅棕色的瞳孔直直看向福尔摩斯,她觉得也许从一开始他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给巴克化妆,就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要看看自己男装的模样。 如果他的私心里有这样一条,那么略微的,克莱尔会有些说不出来的在意。 ——就仿佛是,自己成为了他的一种期待。 而这种期待,也许会让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关系发生一点微妙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线这种东西,我也有在努力构画啦~感觉和老福出门,冒险才是最正确的选项!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霸王票!   ☆、Case 30.主仆关系 克莱尔没有让这种心思继续下去,她将视线从福尔摩斯的脸上挪开,然后很快就继续正题: “先生,现在你将我打扮成这样,又将自己扮成一个老绅士,您不会是准备这样上街买裙子吧?” “买裙子?”巴克太太也吃惊地望着福尔摩斯,“哦,真难得你会愿意陪一个女人买裙子。” “……”福尔摩斯没有回应巴克的吃惊,他望着克莱尔,然后指了指巴克太太这个房间与他们进入相对的那扇房门,“当然会赔给你一条裙子,而且这个商店,听说是许多上流太太都很喜欢光顾的。” 克莱尔不解地皱了下眉心,当视线对向福尔摩斯的时候,巴克却忍不住翘起嘴角看向已经成功变身成年轻男性的克莱尔: “他说的基本没错,但我一直很吃惊,福尔摩斯,你竟然有一天也会买女装,而且还不是给自己穿。”巴克太太的话里明显带着揶揄,这让原本还沉浸在吃惊中的克莱尔现在已经笑出了声: “请您别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巴克太太。”福尔摩斯故作镇定地说道,“即便您自己是个喜欢穿女装的男人,也别把所有男人都想象成这样好么?” “诶?”克莱尔讶异地望着面前打扮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然而她对福尔摩斯轻易就暴露自己秘密的行为却并没有表现得很生气,相反,她却微笑着平静看向克莱尔: “哦是的,我记得我好像确实是男人,不过这个身份也已经是很远之前的东西了。我被他们称作太太几十年,若不是刚才侦探这样说,也许我都快忘了这些。”她朝克莱尔耸了耸肩,“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完整的女人。” 她并没感到有何不妥,相反,她看向克莱尔与福尔摩斯的眉眼中,总都带着些猜不透的东西: “正因为我曾经是男人,现在又是女人,所以有些事情,我可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看得清楚。福尔摩斯先生,也许很快,您就会迎来人生的转折。”她用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而特雷夫女士,亲爱的,你也别再为前一个男人烦恼了。” “诶?”克莱尔愣了下,“我有…我有说过之前的事情?”她不记得自己多嘴什么,但巴克这么确定而准确的说出这些,让她一瞬间就联系到福尔摩斯,“难道,先生您同巴克太太……” “不不,这只是我的感觉亲爱的,”巴克扬起红艳的嘴角笑着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更适合成为一个女人吧。”她笑着说完,福尔摩斯终于没耐心地打断了她: “好了巴克夫人,闲扯的时间到此为止。”说着,他又回过头来,看向已经面目全非的克莱尔,“你的新衣服等回来再取,在这之前,你可得扮演好你的角色,和我去个地方。” “等等福尔摩斯,你说什么?”克莱尔吃惊地望着他,“我们出来不是为了买裙……” “买裙子需要化妆么,太太?” “……”克莱尔抽了下嘴角,她以为他只是纯粹心血来潮,而自己也完全是心血来潮才会去尝试。 “好吧,那么时间有限,太太您的角色是我的仆人兼心腹,而我则是个步履蹒跚的老绅士。”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看向克莱尔,女人显然有些愕然,她不晓得应该怎么做: “那么…福尔摩斯,我该怎么做?” “太太你听说过菲利斯伯爵么?” “啊,您是说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学者么?” “哦不不不,你看人的眼光绝对有问题。”福尔摩斯再一次断定到,“那是只老狐狸,他有很多不法之财。” “什么?”克莱尔不可置信地说道,“但是…但是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很多他对莎士比亚戏剧的研究论文,那些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研究成果。” “是啊,只可惜除此之外,他也喜欢搞些副业。”福尔摩斯耸耸肩,“他有很多钱是从放高利贷以及非法经营中获得的,但这笔钱很容易就会引起警察的注意,所以他必须要把这笔钱拿去其他地方洗干净。” “……”克莱尔有些迷惑,但她还是勉强忍住这些做到尽量不打断他: “而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顶替他的位置,去和某些人交易。” “先生,”克莱尔终于忍不住了,她打断了福尔摩斯,“是这样的,虽然我们现在已经与我们扮演的年龄十分相近,但要做到与菲利斯相同,到底还是有些困难。” “不,我们不需要去见那些人,几句话就能解决,太太。” “……”克莱尔没有说下去,她被这忽如其来的事件弄得措手不及。 “来吧太太,经过上回接待霍普取戒指的事情,我就知道您比医生要更会说谎。” “……这算夸奖?”克莱尔拧了下眉心,上回自己还不是迎着枪口上,什么也不想了么? “好了,现在请您托住我的手肘,我想菲利斯出门都会让那位管家这样帮助他。”福尔摩斯说着便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克莱尔纠结了一下,虽然心有不甘,但不知为何心却还挺期待这趟冒险。所以想了想,女人还是上前扶住了福尔摩斯的胳膊: “是这样么,先生?”她说着便用手掌支着福尔摩斯的手腕。 “太太,请将您的手握拳,然后托在我的手心下。”福尔摩斯用一种不满的声音说完,克莱尔微微拧了下眉心,她握紧拳心贴上这位男子的掌心时,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背的皮肤延伸开来。 她轻微地怔了怔,她原以为这个人的手掌一定如同他的性格一样,总是冷冰冰的,却从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他的掌心感觉到这样的、仿佛是鲜活的温度。这时的克莱尔才恍然惊醒,这确实是现实,并不仅仅是一本书。 “……”福尔摩斯没有对这个姿势做及时的评价,他看了看克莱尔,直到女子抬头望向他时,他才欲言又止地将目光挪开。 “什么?” “没什么。”两个人在这样进行了毫无意义的对话后,才各自促狭着扭回头看向面前的房门,“总之现在,你就是菲利斯的仆人汉森,请别忘了太太。” “当然……”克莱尔小声回答完,便将自己戴着的呢帽子压低了一点。 有些不自然,但克莱尔努力回忆着男性的动作,在他们半练习地走到门前时,克莱尔已经能挺起胸用一种冷静的表情看向前方。 侦探将这扇门打开时,克莱尔才惊奇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家陈列着许多漂亮衣服的服装店! “天……”克莱尔感叹了一句,对于漂亮衣服一向没有抵抗力的克莱尔在看到这么多从未见过的名贵服装后,终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店里有不少打扮高贵的夫人小姐,克莱尔望着这一切不可置信,“真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她想起她们走入巴克房间的是一墙之隔的贫民窟酒吧,而现在,从另一个门走出时,却是一条上流闹市区内的高档服装店。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克莱尔从没想过天堂和地狱离得如此近,近到一个跨步便能到达。 “汉森,太太的衣服已经订好,我们走吧。”身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当克莱尔注意到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那位老绅士——乔装过的福尔摩斯喉咙里发出的。她的心跟着紧了紧,在吃惊对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发声能力外,她还为自己有一瞬间忘记“汉森”的身份而感到心惊。 “好的,老爷。”她赶紧低下声音,模仿着男人的声线说道。可转念又想起他们本是为了买衣服而来,现在一来,似乎变得遥遥无期。所以克莱尔带着半开玩笑的心态问道,“但我的未婚妻露西也需要一条能去正式场合的裙子,老爷,能让我挑完再走么?” “……”聪明如福尔摩斯,他当然一下就看穿了克莱尔的小把戏,所以即便脸上皱纹纵横,连眼睛也不那么能看清,但克莱尔还是见到他朝自己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尖锐的气氛,但他还是转过头说道,“别急汉森,我们要办事的地方很近,,回来后你甚至可以替她试一试。”福尔摩斯的语言里也带着调侃,克莱尔则抿抿嘴唇: “老爷,您又开玩笑了。” “好了,别想你的裙子了!看吧,我们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福尔摩斯指了指门外,克莱尔真的看到有辆马车已经停好。但忽然,老绅士却转了个身,看向身后的巴克,“哦对了,一会儿我还要回来取我夫人的裙子。” “当然,菲利斯伯爵,在这之前我们会替你包好的。”巴克礼貌的弯腰行了个礼,极配合福尔摩斯的行动。 交代完一切的福尔摩斯这才搀着克莱尔的手,颤颤巍巍地向马车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原创,算是克莱尔和老福的第一次乔装冒险,后面应该就会多起来w 感谢霸王票~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抹。扔了一个地雷   ☆、Case 31.关键人物 他们登上了马车,福尔摩斯并没有因为这个暂时封闭的环境而放松自己的伪装,这让克莱尔也不敢轻易怠慢。 他们现在所处的街道繁华无比,街上随处可见衣冠奢华的有钱人,伦敦社会的上流们出没此处,而一不小心,她和福尔摩斯也成为了这其中的一员。 “汉森,待会儿你别说话,我知道,你一说话这事儿准会搞砸。” “……”克莱尔看着福尔摩斯,虽然眼睛里的那个人已经几乎看不出他本来的容貌,但表情中却还有侦探一贯刻薄的蛛丝马迹。克莱尔没有回答他,她看着这个男人迟迟不开口的原因,除了对他这句话略有不满的情绪,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要晓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她到现在还完全不清楚。 索性他们的目的地并没有克莱尔想象的那么遥远。不久之后,他们就在一个宠物店停下。克莱尔还在诧异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马车却转了个弯朝宠物店边的小胡同驶去。从胡同口出现了一个人,克莱尔记得方才在宠物店门口见过这个人,他正在商店询问一只纯种牧羊犬的价格,然而现在,他却信步走来,这让克莱尔感到了一丝狐疑。 他朝马车望了一眼,福尔摩斯正是在那个时间将手伸出马车窗,他递给出去了一块类似名牌的金属物,当那位带着高筒帽的绅士接过这块牌子以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车厢内。 他没有说话,他只是将一张纸递给了福尔摩斯,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便向巷子里走去。 这个过程简单无比,但在克莱尔看来却奇妙而充满悬疑色彩。她张望着面前的福尔摩斯,一刻不停地都在用眼睛询问他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马车重新启动,朝着大路跑去的时候,克莱尔原本紧缩的心才终于稍微缓解了一下: “先…老爷,”克莱尔愣了下,终于说出了正确的称呼,“这一切是什么意思。” 马车在巷口停下,福尔摩斯没有回答克莱尔的话,他几乎一瞬间就从车上跃下,克莱尔吃惊地看着他,那矫健的身手丝毫不像他所扮演的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绅士所应该有的。 “你在车上等我,这辆马车是巴克太太的,不会有危险。”极匆忙地说完这些后,福尔摩斯便重新跑进了那条巷子。 这一切都让克莱尔无法反应,她原以为他们的冒险到此为止,却没想到这却只是一切的开始。她坐在车厢里焦急地等待着,途中无数次,她也想从车上跨下,去看看那条小巷究竟会经历怎样的一场风波,但到底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她觉得每分钟都像是一小时那么漫长,在她焦急的心思近乎到达崩塌的临界时,福尔摩斯终于重新开门踏进了马车。因为并不是原路返回,他的忽然出现甚至让克莱尔微颤了一下: “您究竟去做什么了?” “夫人,这么说吧,刚才那个递东西给我的男人,是个关键人物。”他的声音和腔调都回到了平时,这让克莱尔也吃了一惊。 “哎?” 但福尔摩斯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探出头让车夫起步,木轮压在石路上的声音这才终于又一次充斥车厢: “是这样的太太,我前面已经和你说了,有一个谁都看不到的人他正躲在暗处,不停地给伦敦制造麻烦。” “什么?”克莱尔吃惊地看向福尔摩斯。 “但我们目前找不到这个人,他的伟大就在于能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你能见到的都是这个组织最为浅表的东西,而且这东西你甚至很难抓住它。”他说得玄妙无比,这让克莱尔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所以福尔摩斯重新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刚才那个人就是这个组织‘最浅表的东西’,包括霍普,与这个组织牵扯到的人,他们并不能见到真正的领导者。他们与这个组织交流的方式便通过中间人进行的,中间人的职责就是充当罪犯与首领之间的联系。每个要求获得帮助的罪犯,只有一个中间人,他们交易的地方也是前一天电报确定的。”福尔摩斯说完便看向克莱尔,“但他们的警觉性也十分强,比如霍普被抓的新闻只要一传开,霍普的中间人就会立刻停止一切行动。” “那么今天这个中间人是菲利斯教授的?” “对。”福尔摩斯说道,“他昨天被秘密逮捕了。” “什……”克莱尔没有说下去,她看着福尔摩斯,依然有许多东西她想要去问一问: “在他被逮捕前,我见过他很多次,因为经济诈骗,以及其他非法收入,警察早就盯上他,甚至我有两个委托人的损失也和他有关系。” “嗯。” “所以我和他有过几次会面,他在私底下完全不像报纸上那么儒雅,夫人,我想你如果见了他也会失望,他阴险耍赖的模样真是让人过目不忘。直到我前天白天我拿到了他的致命证据,苏格兰场的那群蠢材才终于名正言顺地可以逮捕他了,但这是昨天半夜的事情。我因为得到了消息,昨晚才很晚睡觉。等到雷斯垂德给我的电报时,我终于决心今天实行这样的计划。我知道他有一个接头人,至于接头人的位置,我在前几次的跟踪中已经知道。这块名牌是我趁他不注意时,用软泥拷贝然后重新制作的。他们通常是用电报联系,所以我在菲利斯经常发电报的地方以他的名义发了一个加密电报给这个组织,哦,我知道对方地址这种小事,当然还要多亏我多次拜访他。今天能将这个人约出来,也完全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福尔摩斯终于说起了事情的原委,克莱尔这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想起刚才他跑进小巷,现在这一切已经清晰起来: “那你抓住他了么?” “我跟丢了,特雷夫女士。”福尔摩斯有些懊恼地说道,“我料到他们的狡猾,但是并未想到这样狡猾。”福尔摩斯解释道,“也许是察觉到我在跟踪他,所以这个人在走过两个路口以后就失踪了。” “失踪?”克莱尔迷惑地望着他。 “没想到对手也和我们用着相同的技法。我在路边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他的外套还有假发。” “天哪!”克莱尔感叹了一声,她绝没想到方才还站在马车下与他们一道交易的那看似普通的人,竟然暗含如此厉害的技术。 福尔摩斯有些疲惫地将后背靠在了椅背上,在这些话后,他开始默不作声。他的目光始终都望着人群熙攘的街道,但内容却空洞无比。克莱尔明白他所追寻的是如何厉害的一个组织,而方才的失败则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他们手段高明的一个表现。她知道此刻的福尔摩斯一定心情复杂,所以女人选择一言不发,她不想打搅他的任何灵感。 不久之后,马车还是在巴克太太的服装店前停下,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那位老板娘略微有些吃惊。她本不该有这样的表情,她见过的亡命之徒多的是,出人意料的事也有许多,但让她吃惊地大概还是自己第一回看到严谨如福尔摩斯却让自己脸上掉了许多妆,这让他看上去很是奇怪。 克莱尔也注意到这一切。这里是上流商业街,即便环境松弛,但行事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比如不远处已经有挑衣服的太太注意到他们了,这让克莱尔条件反射立刻走到福尔摩斯身边,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老爷,您是不是不舒服?”她放低声音一说完,就使了个眼色给巴克,“我想我们还是去向老板娘要杯红茶吧。” “哦天哪,菲利斯伯爵您没事吧?”巴克也帮起腔来,她一惊一乍地说着些话,一边又将福尔摩斯往后面带。 大侦探似乎此刻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望了望巴克太太,又看看身边的克莱尔。他感觉到克莱尔紧紧挽住自己手臂时的力量,这让他有些吃惊。他承认方才的失误让自己懊恼起来,才会如此不在状态,但绝没想到克莱尔竟然会主动替他掩盖失态。在为一切吃惊的同时,福尔摩斯扭头看到的竟然也不是女人埋怨的表情。认真的向前,她似乎还是第一次原谅自己的失误。 当他们一道回到原来化妆的房间后,所有人才叹了一口气。福尔摩斯的手臂很快就被克莱尔放下,就像是卸下了一件极重的货物一样: “先生,您缓过来了么?”克莱尔微喘的气息还没平静下来,当她抬头看向福尔摩斯的时候,才发现他正带着一丁点呆滞望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对话。 气氛有些微妙,只有巴克好笑地看着他们。直到他面前乔装的女人也感到尴尬的时候,这位大侦探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单词: “克莱尔,卸妆以后,提醒我还要赔你一条裙子。”他说着朝房间里走去,而一边的女人则因为惊讶而不知如何是好: “克…克莱尔?” 作者有话要说:早想让他赶紧喊克莱尔了,这回终于实现了!!!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沈珞珞扔了一个地雷 沈珞珞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霸王票~   ☆、Case 32.挑选礼裙 克莱尔到现在为止都没完全接受这样的称呼,她抽了下嘴角,然后看向已经走到远处开始卸妆的福尔摩斯,半天才挪动步子: “先生…诶……?”她有些小小的错乱,她觉得这位刻板甚至有些尖酸的大侦探绝对没有开玩笑的可能,那么这个奇妙的称呼就是出自本愿。但若是出自本愿,这一切似乎会显得更加诡异,让克莱尔不知如何是好。 “噗。”巴克在旁边低笑了一声,克莱尔这才将目光对向这位从一开始就怀着三分不善的老板娘,却没想到她竟然朝她扬了下唇角,然后开口,“现在店里人多起来了,马车和你们的车夫我也要周全一下,你们先在这儿恢复原样吧,然后出来挑裙子好了。当然福尔摩斯,你化妆、租用马车的钱我可都要算进去。” “但我还在您这儿消费了一条裙子不是么?”侦探斯毫不退让,“没记错的话,你的裙子似乎每条就价格不菲。” “嗯——”巴克耸了耸肩,“好吧,老朋友的份上我就只收你裙子钱好了。”她说着便朝还一脸惊诧的克莱尔笑笑,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当房门阖上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后,克莱尔期待她留下的表情终于被生生扭转为尴尬。她重新将目光对向福尔摩斯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她想这事儿绝对不可能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加之自己的性格本就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她还是开口: “先生,您刚才叫我什么来着?”毕竟是有过婚姻经历的人,这种事上既然有疑惑,还不如说清楚来的好。 “克莱尔。”他头也没回,却重新声音响亮地说出这三个字,“太太,没记错您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女人抽搐了下唇角,她觉得这家伙会喊得这么理所当然本来就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不是么?“对啊,但是您喊我‘克莱尔’是不是有些…有些太过…呃怎么说…太过亲切?” “哈哈。”他听闻忽然笑了两声,这让克莱尔突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问出这问题本身,就被他视作傻瓜,“无论是特雷夫女士、房东太太都需要两个单词,太太会同巴克夫人混淆,特雷夫又会想起你哥哥,我想最简便的方式还是直接喊您名字比较好。” 克莱尔一言不发,她用一种奇妙的眼神望着他,她觉得自己方才混乱间最糟糕的原因大概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发生,所以她点点头: “啊……”也许大侦探的脑回路和一般人都不一样,真的。而她应该做的则是去好好适应。要知道,她不是连这家伙拿刀子划小木凳的事情都接受了么…… “况且今后,如果您要再同我一道出来,还是少些女士、太太这样的称呼比较好。” “好吧好吧先生……”克莱尔终于跨过了这道芥蒂,伸手开始卸妆的时候,远处那个大侦探则扭过头: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当然。”克莱尔轻描淡写地说道,“完全明白。” “那您前面那么惊讶是干什么?”福尔摩斯反过来的刨根问底让克莱尔朝他无奈地挑了下眉毛: “没什么先生,是我想复杂了而已。要说起来,以我们八年前就认识,现在我又奇怪地跟着你冒了两回险的份上,被您喊名字好像也没什么。”虽然礼节是一块,但私心里克莱尔对于这种事其实一直无所谓。虽然自己总对他抱有成见,但若能因为这件事而至少恢复到一般朋友的和睦相处,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福尔摩斯没再说话,他觉得刚才一瞬间,自己似乎有种被哽到的感觉。但是这感觉略微妙,他想自己一定是考虑多了。 所以在一切料理妥当后,两人便对视了一下: “福尔摩斯先生,您果然还是适合没有胡子的造型,刚才那副灰白的大胡子还真不适合你。” 因为房间里没窗,男子站在点着煤油灯的黑乎乎的房间里朝她扬了下唇角: “请吧。”他说着就率先走到通向服装店的门前,然后伸手替她打开了房门。克莱尔没有拒绝他绅士的举动,说实话,做回女人的感觉还真不错,虽然她知道这社会男尊女卑,但至少场面上,女人都是受男性照顾的。即便只是开门之类的基础礼节,也总比刚才苦兮兮地成为他的仆人要来的好。 然后接下来,就是购物时间! 克莱尔从不避讳她对服装、鞋子、帽子这些东西的喜爱,穿越前她可是出了名的逛街达人,而来到这儿接受了需要穿上这么臃肿服装后的她,也开始慢慢钻研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着装美学,而她发现最棒的一件事就是,礼服一般量身裁剪,这就给了她DIY的很大空间。和奥斯维德结婚时的白色婚裙就是她参与制作的,加入二十世纪的理念,她的婚裙还真一度成为朋友们的话题。有人说个性,也有人觉得这突破真是绝赞。虽然她对音乐一窍不通,但对衣服的眼光倒是不差分毫。 巴克见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两人,赶忙迎了上去。看样子她对马车和车夫都已安排好,因此才会这样悠闲地招呼他们。 店里有几个女人在看衣服,她们的身边大多跟着仆人,只有一个是和恋人一道过来。他们从不敢对任何一对男女的关系下结论,事实上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克莱尔只要一想起奥斯维德也许在不久之前也带着法官太太去逛服装店或者饰品店,她在心理上就对任何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感到由衷的不适。 她明白自己这样的心态很扭曲,但也许人生给予她的挫折让她一不小心就这样扭曲起来。所以克莱尔深吸一口气,当看到福尔摩斯在店铺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后,她恍然从这种扭曲的观念中跳离出来…… 如果没有想错,其实她和福尔摩斯的组合也很诡异。 “别纠结那些小事了,亲爱的。”巴克忽然在她身边低声说道。 “诶?”克莱尔奇怪地看向她。 “我在说,你还是赶紧投入挑选中如何?我想那个侦探,你还不能完全把他当作男人来看待。”巴克直白地说完,克莱尔就好笑地点点头。 或许真是这样,所以自己还纠结个什么劲儿! 克莱尔在店内选中了几条裙子,在几番挣扎后,终于只剩下了三条。 不得不承认,巴克太太店里的裙子都很有品味。想必这个有着女装癖的男人能够从男女两方的角度来观察事物,因此他的裙子也就有了一种独立的风格。可以说是个性,在克莱尔看来,这些设计丝毫不显得陈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巴克的商店在上流社会会流行起来。 “真是难以抉择。”克莱尔摸着下巴,而巴克太太在见到这样的她后也终于出声: “这三条都很适合你太太,您眼光很好。” “但现在我却不能抉择。” “如果是我的话,建议您买这条条纹的。我更喜欢一点大胆的尝试。” “正因如此,我才会将这条裙子留下,但说实话,我也正害怕这这一点。我的身份以及年龄似乎不适合这种花纹。” “不如问问那位先生?”巴克笑着指了指坐在一边似乎已经陷入莫名思考的福尔摩斯,克莱尔朝他看了一眼,还在考虑要不要询问他的时候,他却已经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克莱尔,这三条裙子有两条适合舞会,一条适合出门,从功能来说,你很少有社交活动;另外,暗红那条毫无亮点,褐色那条则更适合年长的女性;最后,显然还是条纹的高领裙子更适合行动。” “……”克莱尔对他如同案件分析一般的说明感到心累,况且即便前两条说明还有参考价值的话,最后一条是什么?谁知道她下一回还会不会和他一道出来掺和这些奇怪的事情? 所以扭头重新看向面前的三条裙子,他的话却在脑海里回旋很久。福尔摩斯似乎看出了她的困难,终于捧起一边的小杯,抿了一口咖啡: “巴克夫人,让她试一试怎样?” 店主扬起红色的嘴唇: “真没想到您居然会想到这种好主意。” “我只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福尔摩斯的表情依然很刻板,与这样的环境比起来还真是足够奇怪。 “好吧好吧,如果太太她不反对的话。”她将视线对向克莱尔的时候,女人终于点了点头。 她被带到了试衣间,穿上每条裙子都很辛苦,但这是个买裙子的好机会,克莱尔可不会放弃。 所以在试完前两条后,轮到那条条纹登场。当克莱尔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她清楚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侦探,他的双眼闪过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这让她不免有些好笑,她决定带着捉弄问问他的意见: “怎样,先生?这可是您选中的衣服呢!” “说明我的眼光完全没有问题。”他自负地扭过头,故意平静地将视线挪向了面前的咖啡杯,然后抿了一口。 克莱尔对着镜子照了照,最后终于感叹了一句: “看来您的眼光还真的没有犯错……”实际一上身便一目了然,克莱尔没想到福尔摩斯竟然在服装上也有着不错的眼光,这在之前都是她所没有想到的。所以她将头扭向巴克,然后笑着对她说,“我想我要这条裙子。”巴克对她暧昧地笑了笑,然后点点头,克莱尔则继续说道,“这顶礼帽算在我的帐下,裙子和帽子还是搭配一下比较好。”她说完准备回试衣间,福尔摩斯却打断了她的举动: “巴克太太,请把帽子和裙子的价格一起给我。”他打断了克莱尔的决定,这让女人感到由衷的惊讶。所以她停下脚步,将目光对向座椅上的男子时,他也终于注视着她说: “一顶女式帽子和一条礼裙我可付得起。” 这种拽兮兮的样子让克莱尔觉得,方才还在替他钱包着想的自己简直太愚蠢了! 作者有话要说:土豪老福,请跟我做朋友!!! 感谢霸王票~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第33章 Case33.女性客人 在回到住处后的克莱尔还在忧心自己哥哥的事情,但进门才注意到他已经将昨天带来的东西打包起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看样子才刚从浴室出来。 当看到她和侦探两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维克多深吸一口气: “福尔摩斯,我和医生可是一人弄脏了一套西服,这回你又欠下两套衣服了。”他的目光不再是先前那种穷凶极恶的妹控状态,那种开玩笑的模样看起来反倒有些反常。 “你可以留下衣服,洗好以后给你寄过去。”侦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似乎也是开玩笑的态度。 将行李整理到一半的维克多耸耸肩: “算了吧,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这回饶了你。”他说着便看到克莱尔手上的包裹,“下回哥哥陪你去买衣服!” “……咳。”克莱尔不想去理他,但是看到他如此匆忙的身影,到底还是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准备走了么?” “特拉伊那边忽然有了急事所以我要赶回去。”他说着便拿起行李袋,“总之我离开以后,你也要小心点儿!即便这家伙一向刻板,也别忘了他是个男人!” “……明明刚才还有人说他根本算不上男人。”克莱尔小声嘟囔了一声,然后敷衍着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 维克多伸手同他们告别后,便独自一人走上了已经安排好的马车上。 “总觉得像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克莱尔有些担忧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小声说道,而他身边的福尔摩斯则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望着那走远的身影。他明白维克多离开的原因多半和某个人有关,而他们昨天那么晚睡下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福尔摩斯在竭力劝说他最好放弃继续下去。因为说到底,他不像自己。维克多在追踪的同时只会暴露自己,然后让狡猾的敌人有了可趁之机。 只是固执如他,维克多并没有接受福尔摩斯的劝说。 也许他天生如此,虽然有着要比自己更加热情的性格,却有不输给自己的固执。 ※ 克莱尔将《血字分析》整个梳理并记录下来。其中也参考了华生与福尔摩斯的许多讲述,虽然完稿之后,这被福尔摩斯诟病为完全不写实的浪漫主义作品,但至少报社那边的空窗被完美地填补上了。 当摩斯坦来拿稿的时候,克莱尔很爽快地给了她。华生依然反常地殷勤相对,这让克莱尔在狐疑的同时也让福尔摩斯感觉好笑。 “太太,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但是我得说,以摩斯坦小姐为中心,似乎有个有趣的关系。”直到主动请缨要送摩斯坦离开的华生出门后,福尔摩斯才坐在较远的沙发上这样说道。 “我好想明白您的意思。”克莱尔则望着手上的小说闲适地说道,“只可惜这三个人都是单方面的好感,这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她说完便又一次将书放下,“不过你会关心这种事还真是少见。”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足够复杂的关系。”福尔摩斯双手合十,“但我还是去关注一下其他事情比较好。” “哥哥昨天寄来了一封信,我寄给他的信里面提到了摩斯坦的事情。”克莱尔撑着脑袋说道,“他似乎没什么兴趣……这个人还真是…够固执的。” “……”福尔摩斯没有说下去,前几天他离开贝克街时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他觉得维克多说到底真是个不输给任何人的厉害角色。 但随之而来,某些事情也一定会加速发展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今天的报纸,比如今天的新闻,也许糟糕的事情已经酝酿起来: “克莱尔,我想你应该已经看到了今天的报纸。” “……”女人没有回答,她犹然记得今天清晨收报纸的时候,那个头条生生吓得她把报纸丢在了地上。 “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了。” “那个杀人案是怎么回事……?”她揉了揉太阳穴,她想起报纸上描述到的死者最后形态:她的双眼被钉上了木桩……这怎么都会让她联想起她在不久之前收到的那封信,那个令人感到发指的“仪式”,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图片,“难道真的…和我收到的那封信有关。” “那朵玫瑰……”福尔摩斯淡淡说出这句话,“雷斯垂德给我的电报里也提起了玫瑰花。” “什么…什么意思?” “死者的身边有一朵玫瑰花。”福尔摩斯望着她说道。 “……”克莱尔感到了一丝不安,她不晓得收到信的自己会和这件恐怖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总之最近,你最好都小心一点。”结末,福尔摩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想赫德森一直都在伺机寻找报复的机会。”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蹙着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变得一言不发。她害怕听起这三个字,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每一个对赫德森的否定都只会将自己推入了更加焦灼的状态。从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样才会看上他,仿佛每一条指向他的罪责,都是对自己过去的否定。“或许考虑着要和他离婚的自己太幼稚了,福尔摩斯,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见他一面。”她有些痛苦地抬起头,“如果这里每一件事情的导火索都是离婚,我想我会变得不知所措。” “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克莱尔,事实上你在这么多年里确实都很愚蠢,愚蠢地以为自己了解这个人,但其实你连他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从一开始你就不了解这个人,那么现在依然保持着不了解也是可以理解的。” “或许如此……”克莱尔深闭了一下眼睛,就仿佛想要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自己脑海中摒除掉一样。从最开始的还留有想念的余地,到现在迫不及待地希望它们从自己脑海中消失,这一切的变迁实在巨大得连克莱尔都不愿相信。 “好了,我想华生还要有段时间才能回来,但有件事情却等着我去完成。”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从快要滑下的坐姿中恢复过来,“说实话,这真是个狠毒的案件。” “哎?”克莱尔反问了一句。 “你本该知道这个案件的开始,但是被晨报搅扰的你选择出门散步了。” “抱歉,那时的我实在是心情糟糕。”克莱尔微微低下脑袋。 “如果你愿意跟我一道去萨利郡的话,我很乐意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向你重新叙述一遍。”他交叉着手指,然后看向面前的克莱尔。 “好吧,我想自己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事。”克莱尔点点头。 “可以的话,换套衣服怎么样?” “当然,我想这种情况下还是男装比较好。”克莱尔主动说道。 “你有这样的衣服?” “是啊,先生。”她点点头,“我年轻时有不少这样的衣服。我想先生您在第一回见到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 “对了。”福尔摩斯点点头,所以当克莱尔从房间里将一套合身的男装穿好后,她也终于将长发盘进了帽子中。 “把这个胡子贴上去。”走出卧室后的克莱尔才发现这个男人正从自己用来化妆的盒子中拿出一片胡子,将它递给克莱尔的时候,女人迟疑着点了点头: “好吧。”说着,她就将那片棕色的胡子贴在了鼻子下面,“说实话,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有经验了,克莱尔。” “算是吧。”女人耸耸肩,他指的是巴克太太那次,克莱尔明白。 “那么走吧,我想怀特应该已经替我喊了马车。”福尔摩斯说着便站起来向门外走去,“我已经给华生留了字条,我想我们的朋友应该不会担心我们的。” …… 他们在马车上坐定之后,福尔摩斯这才说起了今天早晨的事情。 “早上有个叫海伦斯托纳的女士十分匆忙地来到这儿,怀特开了门,当看到这位女士发白的脸颊后,她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你不在,所以她喊醒了我。” 福尔摩斯开始娓娓道来,他说到这位斯托纳小姐是位准备结婚的女人,但最近她遭遇了怪事,而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死于非命的姐姐。她和姐姐与继父生活在一起,她们的母亲在病死后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她将这笔遗产留在了继父的名下。可一旦斯托纳姐妹结婚的话,她们的继父必须每年都打一笔钱给她们。两年前,她的姐姐才只有三十岁,那时的她也正准备结婚,可有一天晚上,她的尖叫划穿房间,斯托纳小姐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姐姐竟然就这样被活活吓死。 “吓死?”克莱尔皱起眉心,“那这实在是太离奇了。” “她是这样说的,但说实话,我觉得这一切要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福尔摩斯说着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带枪了么?” “出门的时候带了。”克莱尔回答道,“说实话,跟着您出去两回,我已经没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不过你枪法了得,克莱尔,说实话你带了枪我就不那么担心了。”福尔摩斯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当然我希望您只使出那时候对待黄鼬的劲儿,打伤无辜的人,事情会有些难办。” “您在担心什么先生,从我获得这把手枪起,我还没拿它打过任何一个活着的东西。”克莱尔说着就像个男子一般爽快地拍了拍摆放手枪的口袋。 福尔摩斯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靠上了椅背: “不过斯托纳小姐的出现并不是最奇妙的,令人吃惊的还是当她离开后不久,她的继父就出现在我们的公寓里。”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克莱尔惊讶地望着面前的福尔摩斯,她不知道事情的发展竟然这样具有戏剧性。 “这确实是令人吃惊的发展。他出现之后就不停地问我们斯托纳小姐说了什么,还说了许多趾高气昂的话。” “这还真是离奇!”克莱尔评价完,这才反应过来,“对了先生,这样说来,我们一会儿去斯托纳小姐的住处,岂不是也要遇见她的继父?” “不不,他今天下午有事,想必不在那儿。” “是这样!”克莱尔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这事情比想象中的迫在眉睫。”福尔摩斯小声呓语着,不久之后,克莱尔就见到他将目光挪向了窗外的景色。在听完这一切的女人也终于安心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忽然觉得有些感概,她知道自己喜欢打猎也喜欢尝试新奇的事物。但从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爱上与这位曾经的“敌人”一起踏上破案的道路,还真是个谜。 ※ 到达萨利郡已经是下午的事情。 在付过车钱后,克莱尔便跟着福尔摩斯登上了面前那栋房子的台阶。这时,克莱尔才发现迎接他们的是个年纪三十来岁的女士,她的头上有几缕白发,脸上隐约有几条皱纹,这让她看上去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她一直都蹙着眉心,这让她看上去十分忧伤。 “您好,福尔摩斯先生!”在看到我们之后,她的表情才终于放松一点。显然,我们的到来让她感到高兴。“我一直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你们,”她说道,“一切顺利,我的继父罗伊洛特医生上城里去了,看样子他傍晚前回不来。”她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了克莱尔的方向,她的目光中有明显的疑惑,所以福尔摩斯立刻解释道: “他是我的助手,他叫莱尔特雷夫。” “您好,斯托纳女士。”克莱尔听闻立刻朝这个女人点了点头,她将自己的声音压低,这让她更像个年轻男子,“您的事情我已经听福尔摩斯先生说过了。”克莱尔微笑着说道。 “那太好了!”她说着便引他们向里面走去,“我想你们应该需要先看一看这栋房子?” “正有此意。”福尔摩斯说完便跟着斯托纳女士向里走去。 这栋房子有许多地方都表现得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存有塌陷的情况。福尔摩斯绕着外墙转了好几圈,然后打量着这栋房子的情况。 “对了,福尔摩斯先生,你们今天准备在这儿呆多久?”斯托纳小姐看着正拿着放大镜打量墙角的福尔摩斯问道。 “我们应该会过夜。”他应声说道,这却让一边的克莱尔愣住了。这家伙在这之前可都没有说这些啊! “是这样,我明白了先生。” “我们不会呆在这儿,我已经在这房子外的那个旅馆订了房间,等到深夜,我们就会到您的卧室来弄清这一切。”福尔摩斯说着指了指旅馆的方向。 “好的,先生!”斯托纳女士安心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但是,侦探身边的克莱尔则一脸惊诧地望着他: “在旅馆里过夜是怎么回事啊…先生?”不知为何,她的手竟然条件反射地摸住了放枪的口袋。 作者有话要说:新案件,你们应该知道是哪个? 感谢霸王票~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第34章 Case34.推心置腹 侦察过屋中情况后,福尔摩斯这才暂时告别了斯托纳女士。 克莱尔碍于自己现在女扮男装,又考虑到身份是福尔摩斯的助手,她这才忍住没有继续纠缠。直到他们走上前往旅馆的道路,她才带着一点不快: “先生,和您出来的时候,您好像并没有提到过夜……” “唔,我想这次行程应该会为您的写作带来很好的灵感。”福尔摩斯扶了一下他的帽子淡淡说道。 “但是……”克莱尔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她想也许事情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所以她暂时让自己安定下来,侦探以为她接受了这样的解释,便开始与她讨论起案情: “说实话,这真是个狠毒的案件。”他说道,“你注意到那个打结的绳子了么?还有那个保险柜。” “是的,先生。”克莱尔点点头,“但我从那上面看不出任何问题。”她暂时忘却心中的不快,说完以后,福尔摩斯却挑了挑眉毛: “唔…你没看出来?”他扭头看向克莱尔,“它们和那个小洞可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机关。” “……是么?”克莱尔歪了下脑袋,她也戴着一顶帽子,宽阔的帽檐下,她思考的表情是不输给福尔摩斯的专注,“我倒更觉得是罗伊洛特医生所养的狒狒和印度猎豹搞的鬼。”克莱尔说完便抬起头征求福尔摩斯的意见。 “不不不,那只是个幌子,克莱尔。”福尔摩斯说道,“你应该更多的从现场条件去推断真相,外加的条件固然要重视,但有时,它们也会成为扰乱你判断的东西。”侦探与她走在荆棘田中,他们尽量避开那些植物,往宽阔的田埂路上走。 克莱尔没有说话,至今为止,她依然不习惯他称呼自己的名字。这种奇怪的感觉始终萦绕着她,让她每每听到这个称呼都会胡乱地慌张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应该试着去习惯这种感觉了。所以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然后才开口继续: “但我…似乎还是找不到关键之处……”克莱尔带着点小小的歉意说完,福尔摩斯却带着一点得意的笑看了她一眼: “您今晚就会明白的。”他说着重新扭过头,“说起来,今晚也许真能用得上您那把手枪。” “哎?” “今晚的冒险绝对危险。” 克莱尔将信将疑,在谈话进入尾声的时候,克莱尔才看到福尔摩斯事先已经订好的旅店。是间条件不错的旅社,但克莱尔的注意点却是福尔摩斯仅仅订了一个房间: “不用…呃,我是说不用订两个么?”她与福尔摩斯站在前台的时候,她甚至暗示性地这样问道。 “没关系客人,我们的房间都有两张床,可以住下两个人。”店老板完全不清楚她的难言之苦,还热情地介绍道。 克莱尔不知应该如何反驳。一方面,她穿着男装,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一方面,当着店老板的面反驳又显得有些奇怪。所以她只得带着郁闷忍住了自己的意见,但默默站在身后看向福尔摩斯的目光里却写满了鄙视。 “确定只要一间吧?”店老板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在向福尔摩斯询问意见的时候,语气里丝毫没有底气。 “只要一间。”侦探却不浮不躁,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付了钱,然后向房间的方向走去。 “侦探先生,您不会是忘了我乔装……”跟在他身后的克莱尔,在离开前台后才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但是克莱尔,在你没把我当作男人看待的时候,我也同样没把你当作女人看待。”他忽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的女人,这种报复式的言论,让克莱尔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那是…巴克太太……” “啊,是啊。所以从我的角度,后半句话也是可以成立的吧?相对而言。” “您说我不像个女人?我都是结过婚的人了!”克莱尔争辩着,从走廊远处走来的服务员朝他们看了一眼,克莱尔这才将声音收住。 “就和没结过一样单纯幼稚。”福尔摩斯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扭开面前的门锁,克莱尔跟着走进房间,在关上门后才终于提高了分贝: “您…您说什么?” “连房子里小洞、打结的绳子和保险箱的关系都没看出来,还不够愚蠢么?”福尔摩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些可笑,但克莱尔却微微怔了一下。 她本以为,这家伙会用赫德森来刺自己,却没想他竟然说了一样毫不相干的东西,莫名的,克莱尔却反而有一丁点安慰。但嘴上的便宜她从来都不愿落下: “正常人都看不出来吧?否则,天天都跟她继父生活在一起的斯托纳小姐,怎么会也没发现玄机?” “所以您的脑袋也就和他们一样平庸,克莱尔。”福尔摩斯说着还拿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一切看起来更是令人气愤。 “你……”克莱尔差一点要吐出一口血,不过她还不想让福尔摩斯太早得逞,所以她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这一点上,我不想和您争,但先生,虽然我假扮成您的助手,可我们毕竟男女有别,呆在一个房间总有不妥吧?”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克莱尔对他的不识趣表示了相当地无奈,“这不是…显而易见地事情么?” 而福尔摩斯只是朝她耸了耸肩,然后转身向房间的那扇窗户看去。 “先生,我是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我们一起呆在……”她还想争辩下去,福尔摩斯却早已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事情上。他专注地指着窗户外的某个方向,然后打断了女人的话: “你能看到那里的房子么?” 克莱尔这才停下了质询,探出脑袋看到远处的建筑后,她的注意力也终于被那座房子所吸引: “是斯托纳女士住的地方?” “嗯,等天黑以后,穿过这片荆棘地,那房子里她的烛火一定会十分明亮。”福尔摩斯解释道。 克莱尔低头看了看他们旅馆与那座别墅之间的荆棘田。那种危险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那我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再去那儿呢?”克莱尔低声问道。 “九点以后吧,我觉得。”福尔摩斯说着便在窗户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晚餐呢?” “我已经订好,旅馆服务员到时会送来。”福尔摩斯说道,“可以的话,克莱尔你真该好好利用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晚上的休闲时光。”他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女子,微笑着说道。 “……”克莱尔弯着腰,与椅子上的福尔摩斯对视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之前的不快,她很快就直起腰,用一种冷峻的目光看向他,“你从一开始就在转移话题对么,先生?”克莱尔双手抱胸微微拧起眉心说道。 “唔,有么?”福尔摩斯抬起眼睛,他靠在椅背上,模样是一贯的自负。 克莱尔深吸一口气,她觉得纠缠这个问题也没有多大意思,自己要么接受这样的安排,要么就另辟蹊径,比如重新订套房什么的。 但想起还要花钱,克莱尔就又觉得有些不舍。总之自己也没把他当男人看,既然他也没把自己当女人看的话,事情就应该不会脱缰。 “好吧,既然如此,果然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毕竟马车上的颠簸,加上如此离奇案件的费脑,克莱尔会疲惫也是可以预料的。她和福尔摩斯当然不同,她不像这个人,每天的职业让他必须有持久的耐力,但她只是个有些不愉快的已婚女人,身体只会糟于之前,由于少了许多运动,体力也差了好多。 所以她说着就向其中一只床走去,然后侧身坐在了床上。 然后他们之间就开始了拉锯战般的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房间都被暮光以及寂静包裹。直到很久以后,克莱尔才抬起眼睛: “先生,我现在想一想,我要同奥斯维德一刀两断真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也许对于克莱尔来说,喜欢冒险固然是本性,但会这样爽快地进入福尔摩斯一直以来的破案生活,其实本身也挺奇怪的: “……”福尔摩斯支着下巴,他的眼睛看向了窗外,夕阳将他的脸涂抹上了一层浅淡的橙,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克莱尔的处境,“他迟早会被逮捕,当他身败名裂的时候,也许您就能获得与他一刀两断的机会。”他说得有些含糊,但他们都明白,在大英帝国,除非是配偶去世,否则女人必须要获得男人的同意才能同他离婚。 克莱尔闭上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她明白自己挑起这个话题就很糟,但她也明白,只要世界一安静,她的脑海里就会立刻浮起奥斯维德的一切。这让她痛苦而迷茫。 “克莱尔,你好像在用这些刺激的东西帮助自己忘记关于赫德森的一切。”一段时间后,福尔摩斯的声音打破了这层安静。 “……也许吧。”克莱尔一手捂着脸颊,她面朝自己的膝盖,一副失落无比的模样。 “虽然我无所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克莱尔,这就像是你在借着我的案子折磨自己。” “难道先生,您有负罪感了?”克莱尔带着一点调侃抬起头,这才发现福尔摩斯早就将自己的眼睛悠然地别向了窗外。到底是不是逃避,克莱尔不清楚,但女人知道,他这句别扭的话就是关心的意思。 “你自愿过来的,我为何要有负罪感?”福尔摩斯耸了耸肩,笑笑说出这句话。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段时间,窗外的阳光从克莱尔的脸上掠过,仿佛能将她的整张脸都照透似的。福尔摩斯眼睑上的睫毛像被涂上了一层金粉,忽闪一下便能落下一片碎屑。 “福尔摩斯,您明白‘切肤之痛’是什么意思么?被自己最信赖的人所背叛,不仅如此,还知道他在人格上就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我甚至为相信他的自己都感到悲哀、生气。” 福尔摩斯扭过头,克莱尔看到他的一半身体金光灿烂,另一半则被切入了阴影。这让他看上去深沉而寂寞: “我没经历过,但我见过很多,比这更残酷地也见识过,克莱尔。” “……”克莱尔抿着嘴唇,不久之后,她才微笑着靠在了床上,然后自嘲地说道,“是啊,我早该料到了。” “我讨厌讨论情绪上面的事情,这会让人显得不理智,甚至影响思考。但克莱尔,我依然要告诉你,无论是谁挨到这种事情都不会淡然。所以你的表现并不奇怪,而你要做的就是怎样才能缩短这样的打击,对你造成的心灵上的阴影。”福尔摩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克莱尔则终于将目光扭开: “我很感激您愿意陪我聊那么久,先生。若是华生的话,也许这句感激的话我就不会说出来,但您的话,愿意陪我讨论这么久感情方面的问题,我还是得表示感激的。”克莱尔真诚地说出这句话,她抿着唇朝他微笑了一下。 “也许是您的情况比较特殊,克莱尔。若是别人的话,也许我还真的不愿意多听一点关于他的情感纠纷。不过太太,看在您是我的房东,我想这面子我还是得给您的。”福尔摩斯开着玩笑说道,“不过您千万别怀疑我,我还真不是为了能留住这座公寓而劝说您和赫德森分手。” “呵呵呵……”克莱尔轻笑了一声,“福尔摩斯先生,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为奥斯维德辩解。自从那封恐吓信出现,我就已经……”她用手遮住面孔,“这样说吧,先生,在这之前我都没有跟您说过,但现在想来,这事儿确实非常可疑。” 福尔摩斯望着她,于是女人继续道: “其实奥斯维德一直都不允许任何人进他的书房。”她说道,“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是同意的,他是法律系的高材生,会有很多法律方面的书。他的书房我没进过,但我知道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板的书橱上摆满了厚厚书。” “……”福尔摩斯盯着她默不作声。 “但他不允许我触碰任何一本,我认为那是他的工作,所以从来都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克莱尔说道,“他有自己的秘密,事实上,我也有一些他根本就不知道的秘密。我本人为这只是一个对等的条件,却没想到,也许我是给了他可趁之机,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见到萌芽的时候,您就应该想办法弄清楚。一味的放任并不是好事。”福尔摩斯说完,这才终于弯起嘴角,“但克莱尔,别再想他了,可以的话,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想稳定的心态也会对今晚的活动早就好的条件。” 女人这才点点头,当她将全身都放松下来的时候,她也终于将自己的双眼阖起。 作者有话要说:如章节名,这章真是推心置腹的一章啧啧! 然后我因为想作死的尝试在cp13前画出一套明信片,这边更文会稍慢,大概一周三到四更(其实现在也就一周四更),但会保证不弃坑哒,希望小伙伴们能继续支持=33333=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霸王票~   ☆、第35章 Case35.共赴险境 当克莱尔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没有一丝光芒。夜幕降临,黑暗粒子侵占了这个房间,它淹没了世界万物,包括克莱尔自己。 女人朦胧的双眼前,一个男子正坐在座椅上。他的脸颊不太能看清,窗外是深渊般的广袤荆棘,光凭想象,克莱尔也能感觉到那下面有一种简直能腐蚀灵魂的力量。 她深闭了一下眼睛,想要摆脱头脑浑胀的问题。在轻轻掀开被子的时候,坐在窗口的那个人仿佛雕塑一般的姿势才被打破: “你醒了?” “是啊,先生。” “睡得好么?” “还行吧,应该可以投入接下来的工作了。” “那太好了。” 他们的声音都不算太响,但因为那寂静到连猫头鹰叫声都听不见的空间,这场对话便成为了突兀的存在。 “现在几点了,先生?” “大钟刚刚敲过九下。” “对面有信号了么?”克莱尔说着便走到了窗边,面前时荒芜之地,那间房屋便显得尤为突兀。她还记得斯托纳小姐的房间,所以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她发现无论是那间恐怖的房间,还是它旁边她继父的房间,现在都亮着光。 “他们才进了房。”福尔摩斯回答道,“也许轮到我们出场还需要一段时间。” “啊,是这样。”克莱尔点点头。 “你可以先让他们把饭菜重新热了,在这之前把晚餐解决。”脱离了长时间没有对话后嗓子的干涩,他们之间的谈话这才流畅起来。 克莱尔接受了福尔摩斯的提议,在转身看到桌上已经冷透了的牛排后,她终于决定吃饱之后再投入工作。 进餐的过程因为只有她一个,所以显得很迅速。等解决饥饿问题后,她也几乎醒过劲儿来。 当大钟敲过十一下的时候,坐在床边的福尔摩斯忽然跳了起来,连他身后的摇椅也条件反射地摇晃起来。 “信号来了,克莱尔,我们得快点过去!” “诶?啊!”女人听闻也立刻站了起来,当走到床边时,她这才看到斯托纳小姐的房间灯已经全部黑了,只有一盏煤油灯在正对他们的那扇窗户边游移着,似乎在召唤他们赶紧过去。 “带上枪了吧?” “是的,先生。” “那么我们走吧!” 简短的对话之后,克莱尔便跟上了福尔摩斯的步伐走出了旅馆。他同旅店老板打了招呼,说是今晚他们也许回不来。随后两人便走出了旅馆大门,钻入了黑暗苍茫的田野。 他们面前是一片荆棘田,克莱尔抿着嘴唇,她不希望今晚的自己满身是伤的走出这里,所以她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紧紧跟在了福尔摩斯身后。 “速度快点,克莱尔!”福尔摩斯走在她前面,他们身处茂密荆棘丛的中央,克莱尔想这鬼地方还真是糟糕得让她感到心累。 “别催我,先…先生!”他将自己被扎到的上衣口袋从荆棘上取下,心情不悦地回应道,“这种鬼地方下回我再也不要来了!” “不会有下次了,如果这回你不毛手毛脚的话。”福尔摩斯带着一点讥讽的意味,这让克莱尔原本就糟透的心情更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先…先生,话别说那么难听,我打包票不会给您的工作造成一点困扰。” “好吧,好吧!”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道,“那你别老被那些刺儿扎到行么?”他插着腰停下脚步,看着克莱尔艰难地将裤腿从几条藤蔓中取出,不仅如此,她还拍打着上面的沾着的小刺。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愿意这样,可是,它们实在太令人困扰了!”克莱尔焦急的声音也有一丁点颤抖,这可能是夜幕下陡然降下几度的天气,也有可能是因为过急而造成的声线不稳。 福尔摩斯实在看不下去,他走到克莱尔面前,然后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在克莱尔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却已经伸出手臂,他的手指抓住了克莱尔的手腕,转身向前走去的时候,克莱尔的头脑一片空白: “抱歉,克莱尔,不过我还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所以请原谅我的失礼。”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但脚下却丝毫没有停下,即便速度正在缓慢上升,克莱尔也能立刻跟上。 那之后,克莱尔没有再被荆棘扎到过一次,他的失礼却奇妙地成为了她的福音。 他们面前的荆棘田不多了,当克莱尔看着那栋房子愈来愈近的时候,她心中对于这个案件的不安也愈来愈浓。 福尔摩斯掌心的温度穿过那件薄呢袖口,在自己皮肤上均匀散开的时候,克莱尔想,那大概是这寒冷空间里唯一一缕温暖。 他们偷偷走进了那座庄园,在斯托纳小姐的窗户前停下,当福尔摩斯放开克莱尔去推那扇窗户的时候,女人还下意识地扶住了那尚还留有余温的手腕。嘴边的白气在干冷的空气中散开,克莱尔望着斯托纳女士在福尔摩斯的帮助下从房间翻出,然后重新翻入一边的另一个房间。而自己则跟着福尔摩斯轻轻踏入了翻入房间,然后安安静静地在那位女士的床边站定。 克莱尔一言不发,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的情绪以及敏锐的神经,但时不时的,方才他们奔跑在荆棘田上的身影依然会闯入她的头脑,让她不禁走神。 “我们得在这儿坐下,否则他会在气孔中看到我们!”福尔摩斯气声说完,克莱尔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跟着他坐下的时候,她点了点头,“还有,千万别睡觉,否则你会送了命。克莱尔,你的手枪准备好了么?”他一说完,克莱尔就伸手去摸装在腰间的那把手枪,然后将它放在了桌子角上。 他们坐在那儿,很久很久,即便睡意袭来,克莱尔也强制着不让自己睡下。她发现一边的福尔摩斯丝毫没有放下盯着气孔的眼睛,这让她甚至有些敬佩起他的毅力。 直到时间来到三点,克莱尔才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浓烈的没有和金属的气味,让她感到不适。隔壁有人点起遮光灯,克莱尔听到有人轻轻移动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安静下来。可不久之后,一种非常轻柔的响声,像是开水壶那样的嘶嘶声却忽然出现。 福尔摩斯从床上跳了起来,点了一根火柴后,他竟然拿出藤鞭抽打起斯纳托女士床边用以召唤仆人的铃绳。 “你看到了么,克莱尔?看见没有?”他大声询问着,而克莱尔却并未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借着那根火柴,女人还是注意到他已经死人一般苍白的脸,那脸上满是憎恶与恐怖,“端起你的枪克莱尔!小心身边!”他说完便继续努力挥动鞭子狠抽。这时克莱尔才注意到她似乎听到了一种清晰的口哨声。 但不久,福尔摩斯就停止了抽打。他喘了一口气,空气中安静了两秒,一个惨绝人寰的尖叫就从隔壁房间传来。 克莱尔下意识地颤了一□子,她将急切地目光对向福尔摩斯: “这是怎么了?” “事情已经了结了。”却没想到对面的男子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克莱尔在诧异的同时,却只好咽下口水不说话。侦探首先从床上下来,说要领克莱尔去隔壁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 克莱尔完全不明白福尔摩斯的意思,当她跟着福尔摩斯走出门时,女人能感觉到他严肃地情绪。他们在那位继父的门前停下,福尔摩斯敲了两下,门内没有回应,他便伸手扭开门把。 展现在克莱尔面前的是那位继父已经死去的模样。害人者必害己,这句话送给他真是再贴切不过,罗伊洛特死在了他自己手上,那条弯曲的毒蛇本应将睡在床上的斯托纳小姐毒死,而现在,它却咬破了他的头顶,让他一招毙命。而方才它正是沿着那通气孔从医生的房间游入了斯托纳小姐的房间: “克莱尔,这保险箱正是用来存放这条沼泽地蝰蛇的。现在你应该明白保险柜、通气孔和绳子的用途了吧?” “……”女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想今夜一定是她见过的最恐怖也是最有戏剧性的一幕。 “就在刚才,它游进了我们呆的房间,我正是用鞭子将它驱赶了回去,而受了惊吓的它,一定会袭击它见到的第一个人。”他说着,终于深吸一口气,当看到克莱尔吃惊又困惑的眼神后,他这才说道: “说实话,我是不会为这种事内疚的。” ※ 这件奇妙的案子就这样结束了,但尾声却并不很好。 福尔摩斯后来将那条蛇驱赶进了保险柜,他通知斯托纳小姐早上就去报案,女士也明白地点了点头。 天亮之前,福尔摩斯与克莱尔还是暂时回到了旅馆,撇掉了所谓的芥蒂,疲惫到极致的两人几乎是倒头就睡。 直到清晨,女人被身边的福尔摩斯推醒时,她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克莱尔迷蒙着双眼,当视线的焦距对准福尔摩斯后,她才发现男人的表情并不是昨晚破了案后的兴奋,那种严肃的模样,让她隐隐感觉到什么。直到他张开那对薄薄的嘴唇: “克莱尔,那条毒蛇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两人的关系已经近了很多呢wwww 感谢霸王票~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第36章 Case36.新案出现 从萨利郡回到伦敦已经一个星期,这一周的时间,福尔摩斯都过得闷闷不乐。华生看到自己的同住者从外归来竟是这样的表情,还询问克莱尔是不是办案不顺利。 克莱尔正在潜心这一次《斑点带子》案件的整理书写,上一回的《血字分析》在报纸上获得了意外的欢迎,因此报社也决定将这个专题延续下去。听到华生坐在客厅里的询问时,克莱尔这才终于将手上的钢笔放下: “如果说是这次‘斑点案’的话,其实福尔摩斯先生是成功的。”克莱尔背对着窗户,明亮的天光将她的肩膀几乎照成了透明,“只不过是最后出了一点蹊跷,而这个蹊跷现在则困扰着他。” “什么蹊跷?”华生小声问道,大钟边的那扇门虚掩着,能从门缝里看到福尔摩斯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小提琴的弦被他轻轻拨动,时不时会有突兀的几个音从房间里传出。 “那个‘作案工具’——就是那条毒蛇,在第二天报案后,就不翼而飞了。”克莱尔同样轻声回答道。 “哎?”华生吃惊地反问着克莱尔,“你们没有关牢它么?” “正相反,医生。我清楚地记得福尔摩斯将它关进了凶手身边、他一贯用来关那条毒蛇的保险柜里。”克莱尔解释道。 “可是它不见了。” “是啊,不见了。”克莱尔也不甘地回答道。 “克莱尔,那条蛇是被人带走了!”忽然而至的一个声音让客厅外的两个人都吃惊地停下了对话。当他们抬头去看那扇半掩的房门时,才发现瘦削的侦探已经将它敞开。 “……咳,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他什么时候开始直呼您名字了……”华生无奈地瞥了克莱尔一眼,而房东太太坐在沙发上脸色陡然红了一下。避开了他的问题,他们注视着福尔摩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其实答案很简单,克莱尔,斯托纳女士与她继父的管家,在第二天天亮后就不见了。” “……”克莱尔吃惊地望着他,“诶?有这样的事情?” “因为我让你跟着警察先回来了,所以你不知道。”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克莱尔望着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的福尔摩斯,他绕着客厅的沙发走了一圈,最后别过头看向了壁炉里温暖的火炭,“您为何不让我呆在那儿?” “有些复杂。”福尔摩斯说道,“我觉得自己的手脚又被谁偷偷捆住了。”他说着,便有些不甘地用食指敲击起面前的壁炉,“我敢肯定,那个管家一定和上回帮助霍普的是一伙。” “哦,你是说……”华生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当他用吃惊的目光对向福尔摩斯的时候,这位大侦探已经因为生气而紧蹙双眉、闭上了眼睛。 华生将眼睛小心地挪向一边的克莱尔,当他看到女人有些失神的眼神后,他立刻就将视线又挪回了侦探: “福尔摩斯,那么…那么您找到那些家伙了么?” “那正是他们狡猾的地方。说实话,华生,在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我根本抓不住他们的尾巴。” “……”克莱尔默不作声,她想起霍普那时对她说的“小心”,她想咫尺之间,自己或许也能被他们干掉。 “那管家的所有信息都是伪造的,而我认为罗伊洛特医生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他的存在。他杀死了自己年长的继女,那时也用了那条印度蝰蛇作为凶器,我想也许,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勾结在一起。”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华生反问道,“我记得那天早晨斯托纳小姐恐惧地向我们叙述时,是这样说的。” “记忆力不错,华生,也就是说至少两年前,那位管家就是存在的。而我询问了斯托纳女士,她也肯定了我的想法。管家正是两年前来到这所别墅的,但直到现在,他们才恍然这位管家不同寻常的身份。”福尔摩斯解释完,华生就点了点头: “而他现在呢,福尔摩斯?” “他逃走了,冒充说是去喊警察,却偷偷带上蛇一去不返。”福尔摩斯说着便又一次皱起眉心,“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伪造的,这也正是令人头疼的地方。” “……您怎么肯定他与霍普的情况是相同的?”女人迟迟没有出声,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抬起头看向站在壁炉边的男子: “名牌。”福尔摩斯说着将那块克莱尔曾经见识过的金属牌拿了出来,这让女人的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这是我那天早上,检查罗伊洛特口袋的时候摸到的。” “……”确实没有更多的怀疑,在这个案件也同那个阴险恐怖的组织有瓜葛这一点上,克莱尔已经没有更多的异议。 华生看出了不寻常,他的目光在两者之间徘徊,不久才轻声问道: “那么福尔摩斯,找到了么,那个…那个组织?”他歪了歪脑袋,至今为止,他依然觉得这位侦探说得内容让人不可思议。 “……”这下连侦探也沉默了,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住一般,让华生简直无所适从。 “……还有今天早上的案件。”女人呆坐在沙发上,阳光明媚,却让她看上去更为脆弱。她将目光对向了桌上那份《泰晤士报》,“第二件了。” 她单调的声音在房间里回旋着,让这一切看上去更加令人困扰。福尔摩斯听闻也稍稍扭过头,当看到头版上面那一些令人生厌的现场绘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说那个案件……”华生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目光,“说实话全伦敦似乎已经因为这两个案子而陷入了恐怖,毕竟已经有两个女人死于这样恶心的杀人手法之中。这就好像是…仪式一样。” 克莱尔咬住嘴唇,她想起报纸上的内容,这次死去的女人那木钉贯穿了她的耳道。从耳朵里渗出的鲜血淌了一地。虽然只是绘画,但克莱尔也能想象出真实画面有多恐怖。 “也许我应该去调查一下这件耸人听闻的事件。”福尔摩斯说道,他显然也有些混乱。 “但您并没有得到任何邀请,不请自来对于那群苏格兰场的警官来说,只会被当做笑话。”克莱尔一说完,福尔摩斯就停下了动作。 这正是他焦躁的原因,华生看着表情都很差的两人,他不是很清楚这个案件究竟和他们有着怎样的关系。 “福尔摩斯,这个耸人听闻的案件到底是……” “大夫,我怀疑我在很早之前也受到了这个凶手的威胁。”克莱尔说道,“您也许不知道,我曾经收到过一封恐吓信,信里的内容与这个案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它似乎是要向我传达这是一种仪式,要在受害者的五官钉上木钉,以达到无感。”克莱尔平静地向华生说道。 “哎?”他几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对于自己的朋友也遭受着这样逼近的威胁,他感到恐怖甚至无法容忍。 “附在信件中的那张画,画着的那个女人就被木钉钉住了五官,信里解释,达到无感的人才能更加无欲无求,才能更加用心去聆听上帝的教诲。” “简直是疯了!”华生低吼了一声,然后做出了个无法理喻的表情。 “克莱尔,那些都只是未完成品。”福尔摩斯忽然说道,当女主人重新将视线对向壁炉边的人时,才发现福尔摩斯的双眼带着一丝灰色的光,“仅仅的眼睛、仅仅的耳朵,总有一天会变成那张画像上的样子。” “……”房间瞬间就安静下来,这个合理的推断让克莱尔以及华生都觉得背后发凉。所以这段沉默变得异常诡谲,钟摆的滴答声在房内充斥,即便窗外阳光明媚,即便街上车水马龙,都只会衬托得屋内更加冷清。 直到不久之后,房门前传来电铃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向客厅门。怀特轻柔地问好声并没有让他们听清来者何人。 但不久之后,楼梯上就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福尔摩斯猜测是个女人,但他不记得和任何人预约任何见面,所以他心中依然没有这个人的确切概念。 怀特第一个走到门前,她望着屋里的三人。不知为何,她的表情里有一丝淡淡的躲闪,克莱尔抓住了,这让她感到怀疑。但她没有心思管怀特,因为很快,她就发现从她身后走出来的那个人竟然是摩斯坦。与一贯的她不同,克莱尔能从她的脸上发现了淡淡的忧虑,这让她也担心起来。 先前房间里因为毒蛇和那件恐怖案件所造成的压抑气氛,被摩斯坦的到来取而代之。克莱尔望着她的朋友,到底还是开口问道: “亲爱的摩斯坦,你怎么来了?难道是稿子的事情么?”克莱尔想起自己刚才还在着笔的《斑点带子》,但想来离截稿日期还有一段时间,今天不应该是摩斯坦来收稿的日子。 “不是的太太,”她扬起了自己的唇角,但从她微微蹙和的眉心可以知道,这一切只是勉强为之,“今天我并不是来找你的,是想来委托福尔摩斯先生一件事情。” 她一说完,所有人就都用吃惊地目光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摩斯坦的案子终于来了!以及希望这个暗线能串起所有案子~ 感谢霸王票~ 阿洛扔了一颗地雷   ☆、第37章 Case37.往昔情事 摩斯坦小姐是个举止高雅的女人,这一点需要撇除她向作者要稿的时候。总体来说,克莱尔很喜欢这个人,虽然她比自己只大两岁却在生活上与自己有着许多不同的地方,但她们之间依然存在着许多话题可聊。 也许本质上,两人有着相似的价值观,才会促成这样兴趣相投的组合。 所以不久之前,她对自己兄长抱有的好感,也才会让克莱尔立刻关注起来。 维克多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结婚,确实与自己有很大原因,所以某种意义上,她也就对自己的兄长抱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当知道她很欣赏的朋友竟然对维克多抱有好感的时候,她便开始积极地撮合两人。 维克多从来都不缺少青睐者,这一点克莱尔很清楚,从她懂事起,维克多就受到许多女孩子的追捧。他的身边总会有女人自然而然地靠近,但他却又总是与她们保持一段距离。在克莱尔的印象里,维克多只有过一个女朋友。要说起来,她或许都还算不上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克莱尔只记得,那女孩儿是夏天的时候搬到了他们家附近,是他们邻居的一个远方亲戚。她叫萝丝,皮肤雪白,嘴唇红润,就像一朵英格兰的玫瑰。她金棕色的瞳孔仿佛是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太阳,闪着光芒的同时又带着哀愁。 克莱尔对这个金发女孩儿印象深刻,她从城市来到这儿后总有些不习惯,而这不习惯加上她本身封闭的性格,就变得与这里的所有人与景格格不入。每天傍晚,克莱尔都能见到她坐在夕阳下的放满草垛的农场边的木椅上,抱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一页一页翻过。 克莱尔也并非一个会去主动结交朋友的人,虽然一贯大方,但面对性格如此又与自己没有半点交际的人,她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维克多坐在这女孩儿身边,衬着夕阳,两个人就像一幅油画似的。 那是她才十三四岁时候的事情,维克多大概也就十五六岁,而萝丝也是这个年龄。从她鬓角上散下的金色碎发被明媚的阳光照得几乎看不清,而她的面孔,克莱尔至今想来,依然带着一些梦幻的感觉。 也许是那一天,让克莱尔生出了要认认真真看一看萝丝的念头,想去看看是怎样的女孩儿让维克多一不小心坠落情网。 后来,她与萝丝有过两三次正面接触,她对她敏感的态度并不很喜欢,但也说不上排斥。她见到萝丝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同情。她看上去凉薄无比,就像是能被风吹起一样,她的脸色是不健康的白,也许是贫血——至少那时的她是这样觉得的,她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点闪躲,不知道应该将它放到什么位置才妥当。克莱尔那时也只是出于礼貌与她简单攀谈了几句,但更多时候她也发现,萝丝只会和维克多交谈。 维克多不太会与克莱尔说萝丝的事情,但克莱尔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儿。他们每天都坐在夕阳里,萝丝也只有与维克多交谈的时候,才会显得如此大方、笑得异常开心,每每这个时候,克莱尔心中那种隐约的不安便会慢慢升起。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这种不安在不久后真的实现。 萝丝那种苍白的脸色是因为她在很早的时候就患上了一种肺部疾病,终于那一年冬天时,萝丝还是去世了。 克莱尔没有见过维克多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即便待人接物依然没有变化,但发呆的时间却变长了,晚上也总会早早回房,然后就听到从房间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克莱尔明白维克多在十几年里第一次动了心,但可惜缘分太浅,萝丝的离开或许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但正是因为没法将这种油然而生的心情切断,他才会陷进去。 没有什么安慰的话,他在春天以后就恢复如常,但克莱尔知道他的心里总会有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所以很多次,克莱尔都希望能有一个健康的好女孩儿能与他走到最后,但他自此之后却好像再没这种心思,转而,却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自己身上。 克莱尔总能从维克多身上看到一种使命感,明明她没有拜托过他任何事情,他却总抱着一种无私在为自己料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所以怀着这种愧疚的克莱尔这一次才会如此热切地希望摩斯坦能与他走到一起。在寄给他的信里,她说得诚恳无比,无奈维克多的回复却简单而心不在焉。有时克莱尔也会想,维克多究竟在希望一个怎样的结局,他对于自己人生的规划究竟是怎样的? 而摩斯坦则因为时间与空间的拉长,对维克多那时的心动也在渐渐变弱。克莱尔明白,这个时代的女人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解放,但体制依然将禁锢作为了大潮流。在这种大潮流中你不能期待哪个女人对自己的感觉能坚持到最后,所以摩斯坦开始接受得不到维克多回应的日子,随即开始慢慢接受华生的各种好意以及殷勤。 克莱尔得说,华生确确实实是个人情高手,与福尔摩斯绝对是两个级别的。至少这一次,当摩斯坦站在她家客厅门前,那种寻求安慰的目光已经不只是投向自己,连带着连华生也被列入其中。 “请您坐下。”福尔摩斯仿佛也对她突然的言论感到惊讶,顿了一秒才说出了这句接待人时最常说的话。他整顿了一下西服,随后向摩斯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您…这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儿了?”华生显然也被她忧虑的表情所感染,他甚至比克莱尔的反应更快。他搬了一只靠椅,然后坐到了她身边。摩斯坦则依然微微拧紧眉心: “我从亲爱的切莉…也就是克莱尔那里知道您的大名,也知道您的才智和身手确实十分符合您的大名。而上期那篇《血字分析》的故事,也切实让我明白了您的神机妙算,所以我想,这事儿找您应该是最妥帖的。” 福尔摩斯听闻点了点头,他的表情里显然有些得意,能够得到对方的肯定,任谁都会感到快乐,何况是一向自负的他。但他表现得依然收敛而得体,他靠在椅背上,叠着腿认真听摩斯坦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这事儿大概还牵扯到我的生平。”摩斯坦没有继续恭维下去,她赶紧说起自己的困扰。 连克莱尔也没有听说过她的生平,所以这一次,当她将自己父亲上尉的身份说出来时,她也不免吃了一惊。 “可我从小就在寄宿学校上学,所以几乎没见过父亲。当我十七岁离开的时候,父亲发了一份电报给我。我至今仍然记得他在电报里充满慈爱的言辞,可当我按照电文的地址前去与他见面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他。” “诶?您的父亲难道没在那儿么?”华生听得十分仔细,这才会连忙询问她。 “没有,”她扭头看向华生,“父亲他从此之后就失踪了,算来也有十年时间了。”摩斯坦在说这段内容的时候显得还算平静,也许是十年时间早已经让她平静下来,然而后面就是故事最离奇的地方了。 她说,从此之后,她每年都会收到一颗名贵的珍珠,但关于寄送的原因寄送的人和地址,里面却都只字未提。摩斯坦没法得知珍珠出现的真实原因,因此她也将收到的六颗珍珠一直珍藏身边。说着,她便拿出了其中的一颗展示给福尔摩斯他们: “你们自己看吧,它确实光彩夺目,据专家鉴定,它也确实价值连城。”摩斯坦手掌上托着的珍珠在窗外日光的衬托下闪着文雅的白色光芒,看上去十分漂亮。 “还有其他奇怪的事情么?”福尔摩斯问完,摩斯坦便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是的,就在今天。”福尔摩斯接下那封信后,男子将折起来的信展平,信中的内容便出现在眼前。侦探扫了一眼,然后重新抬起头: “他要我们今晚七点去莱西穆剧场?” “是的。”摩斯坦点点头。 “还说到您是‘受屈的女子’,这可真是有趣。”福尔摩斯说完,便将信递给了克莱尔,克莱尔在看完后又转而递给了华生。 “我想只有您能帮助我。”摩斯坦蹙和的眉心,在今天始终没有舒展。 “别担心,我一定会帮助您。”福尔摩斯双手交叉,“只是信上说只能‘携二友’,除我之外,您还准备让这两位之中的哪一位陪您去?” 福尔摩斯带着淡淡的微笑,其实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厚道,但摩斯坦却没有时间与他纠缠这种问题,因为福尔摩斯提出的这个问题本身也确实很值得她去好好思考。女人的眼睛在克莱尔与华生之间打着转,直到克莱尔注意到华生那完全期待的目光后,她才扬起唇角: “摩斯坦,我劝你还是选择华生比较好。” “哎?”华生和摩斯坦同时发出了反问的声音。 “要知道他是个医生又是个男人,我可不赞成让福尔摩斯带着两个女人去冒险。” “……这个倒是。”摩斯坦淡淡说道。 “我相信华生一定会尽力保护和安慰你的,而这选择也是对福尔摩斯先生的负责。”她认真解释着,当说到侦探的时候,她自然地回过头去。 本想报以一个稀疏平常的眼神交流,克莱尔却惊讶地发现,福尔摩斯正用一种吃惊、敬佩、安慰又仿佛不甘的复杂目光直直注视着她。 而这让她,似乎也生出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维克多的初恋写得我整个人也不太好……然后结尾那个惊鸿一瞥…老福你到底是感动克莱尔为你着想还是遗憾人家不能陪你去啦!【咳 PS:最近状态不太好,加上工作实在压得太紧,所以更新有点慢,抱歉! Rosalie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霸王票~   ☆、第38章 Case38.梦魇降临 当摩斯坦离开后不久,客厅里又重新回到了三个人的状态。 福尔摩斯对克莱尔的主动退出表示了一种复杂的感情。不过这点小困扰并没有过分搅扰到他,毕竟解决问题才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 不久之后他便出了门,直到下午五点他才从外回来。在这期间,华生都表现出了无限的担忧,担忧着摩斯坦小姐会有什么困难,或者心理上会有什么困扰,所以他总在客厅里唉声叹气,惹得克莱尔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卧室继续新故事的写作。 对“切莉夫人”来说,没有比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更好的礼物。光线投入客厅,她心情愉快地奋笔疾书,即便门后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还在叹气,但她却并不担心这次行程。 并非不关心自己的好友摩斯坦,只是克莱尔对自己能主动退出这场冒险感到了无比的放心。这样的组合是最好的,她相信几百年后的自己耳朵中充盈着的那些对于福尔摩斯的赞誉,加上这个痴情于摩斯坦的华生,她觉得再没有比这更为保险的组合。 所以这个对福尔摩斯来说忙碌无比的下午、对华生来说担忧无比的下午,在她眼里却异常平和。 直到下午五点半,她才听到大门被怀特打开,从那种轻巧却坚定的脚步声也能得知是福尔摩斯回来了。 天色已经转暗,克莱尔依然靠在桌子前写着她的新故事,在点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客厅似乎有了些动静。恐怕是对话结束,他们准备起身前往。 克莱尔走到卧室门前,她打开了房门,当迎面遇上福尔摩斯的双眼时,两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你们准备出门了吗,先生们?”她强迫自己赶忙露出微笑,大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发现福尔摩斯的脸上竟然也带着些松弛的微笑,“看样子您下午成果颇丰。”克莱尔补上了这样一句话。 “你懂得察言观色了,克莱尔。”侦探戴上帽子说道,“我想我们今天只能出门随便吃些东西了。” “好吧,我想玛丽今晚一定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克莱尔想起摩斯坦今天早上忧虑的表情,她想她一定也为此事困扰无比。 “别担心,我想今晚就能替她解决此事。”福尔摩斯还没说完,华生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首先走下楼梯: “我先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马车,福尔摩斯,你速度快些!”显然现在,积蓄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担忧都已经化为了医生的行动,他按着头顶的帽子走下楼梯的时候,怀特则扶着臂上的披肩替他打开了房门。 克莱尔与福尔摩斯的目光从房门前他消失的身影重新回了过来。克莱尔似乎从他灰色的目光中看到了什么不同凡响的深意,不过她猜不透,所以女人只是略微歪了下脑袋,看向面前的男子,仿佛在询问着他。 而这似乎也是克莱尔第一次见到福尔摩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犹豫态度看着她,他瘦削的脸颊在光影的描绘下更是轮廓清晰: “克莱尔,我想你算得上不错的拍档。”他有些莫名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这让克莱尔愈发困扰,她眯了眯眼睛,然后看向福尔摩斯: “……先生,我不是…我是说我好像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她耸了耸肩,在定下今晚要与华生同去时,却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是希望自己能一同前往? “不过相比这一点,我想你最大的成长莫过于已经能理性地去分析问题。”他在称赞克莱尔,但在女人看来,这称赞却显得有些隐隐绰绰: “呃…您是说,我主动退出冒险么?”克莱尔好奇地问道,“我想…福尔摩斯,从摩斯坦和华生他们两人的角度来看,这绝对是最好的选择。”她定了定,随即继续开口,“从您的角度也是一样。”她目光坚定地看向面前的福尔摩斯,对于他忽然诚挚的夸赞她有些受宠若惊,但她明白这一切恰如其分。 福尔摩斯点点头,他没再多说一句话,垂下眼睛后,他就转身下了楼梯。 克莱尔似乎能看到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克莱尔相信这其中的某一种一定是她所在意的。他们从八年前的势不两立到最近的配合默契,这其中当然有这八年所给予他们的成熟,但克莱尔相信,他们彼此在主观上也同样有着合作以及融合的意愿。 福尔摩斯不久之后便在房门前消失,这时房间的女主人才多少意识到些什么。祈祷与祝福在心中渐渐延伸开来,克莱尔望着空荡荡的房门以及站在门前怀特富含深意的眼神,到底还是选择一言不发。 ※ 她能感觉到最近的怀特有些不同寻常,女人的敏感以及少女粗拙的演技能让她确定,所以她趁着晚餐也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下。 但怀特却出奇坚定地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克莱尔原以为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却不想在这件令她忧心的事情上怀特会如此坚决。 她们的晚餐并不是很快乐,怀特有着无数歉意,但彼此却都并没有将这层纸捅破。克莱尔在擦过手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扫卫生交给了怀特,小姑娘已经比刚被应聘时麻利不少。 时间大约过了半小时,克莱尔还能听见厨房传来碗碟敲击的声音,但门铃尖锐的响动却一下子盖过了那些清脆的声响。 她下意识看了一下时钟,才刚七点,不可能是侦探他们。那么这个时间,会有谁出现在这间屋子呢? 也许她天生敏锐,克莱尔从心里感觉到了一种不安。窗外的街道已经起雾,十一月的伦敦像极了一个浸润着梦魇的舞台,每一寸每一毫都让人感到由衷的心寒。 怀特打开了房门,克莱尔没有听到任何交谈,在卧室门后,她依然低头在煤油灯下认真写作。只是心中的那种忧郁在一点点扩大,最终聚焦在敲门声中。 “怀特么?”她拧了下眉心,对于她没有主动将来者的身份报给自己,克莱尔很是不满。 门外并没有回答,克莱尔起身,她站在书桌边重新问了一遍: “怀特?”门外依然没有回答,但楼梯上却重新出现了一个脚步声,克莱尔听出那是怀特的脚步: “夫人,是…是我。”她有些吞吞吐吐,克莱尔感觉到了明显的蹊跷,但她却抿紧嘴唇,,“是…是您的老友,他来找您。” 并不是不知道这其中可能存在危险,但克莱尔却走到门前准备旋开门把。她能感觉到怀特的犹豫来自于一种威胁,她知道这威胁多半来自于自己身边的某人,她觉得这个才十多岁的女孩儿没有陪她一道受胁迫的义务。 但即便心里做了许多预案,当她将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门外的那个人还是让她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奥斯……” 来自正前方那低垂着帽檐的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以及藏在黑色阴影里的双眼都让她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她咽下了一口口水,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一边怀特懊恼的表情。而克莱尔却只是朝她使了个眼色,想让她从这儿赶紧离开。 “你走吧。”却没想怀特还没反应过来,赫德森就已经推了女仆一把,他依然绅士无比,让克莱尔甚至看不出一点破绽。 但怀特的表情却让这一切看上去显而易见,她害怕着这个男人,即便原因不明,但她深深恐惧着。 克莱尔将眼睛转回面前这个人,这一回的她没有从他面前逃走,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可以逃的地方。 “亲爱的……”他还没说完一句话,克莱尔就打断了他: “你来干什么?” “你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温柔了。” “我为什么要对讨厌的人温柔?” “赶紧跟我回去吧,克莱尔。”他微笑着,但克莱尔觉得他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 “我已经说过我的决定了。” “我不会离婚的,除非你让我从这个世界消失。” “……”女人皱起眉心,她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却忽然上前一步,他们原本站在房门之外,而现在,因为他的原因,他们已经完全走进了房门。克莱尔的心略微慌张了一下,而他却又很快将房门在身后关上: “上回我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在心里下过决定:决不再来!然而今天,我却又一次走了进来。”赫德森说得风轻云淡,但谁都知道他心里的怒火有多少。 “下一回你可以选择不来这儿。”克莱尔靠在抽屉边,她明白自己现在有多无助,但她还是偷偷将桌上的钢笔捏在了手心。 “可是有人天天在你耳边诋毁我。”赫德森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没有人,先生。” “有,当然有,那个福尔摩斯一定天天都在说着莫须有的事情,为的只是让我们彻底分开。他想要独占你!”赫德森站在她跟前,他笑中带怒的表情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扭曲。 “你究竟在想什么?!”克莱尔被他的言论惊到,女人不由自主地挪了□子。 “不是这样么,宝贝儿?克莱尔,为了你我现在无心工作,亲爱的,你是属于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他忽然凑近她,然后伸手压住她的双肩。 身边煤油灯的火光摇曳了一下,克莱尔觉得自己的脊背被重重摔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赫德森逆着光芒的脸已经出现在自己的上方。他就像是这个梦魇舞台上跑出来一个怪物,用一种扭曲的笑面对着自己: “我爱你,克莱尔。” 说完这句话后,他终于不顾女人的挣扎,狠狠咬住了她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窝觉得冬天就应该冬眠【。 下周六会去CP13,大家来面基吧wwww然后最近工作进入一个转型期,加上学校节外生枝的东西太多,忙起来就没完……最后我最近在追韩剧,感觉这文会不会被我写成韩剧味儿呢【等等【尔康手 wllll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31 23:35:42 阿洛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01 20:39:47 沉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07 09:44:28 感谢霸王票~   ☆、第39章 Case39.噩梦醒来 剧痛迎面扑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猛兽咬紧脖颈一样。她觉得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沿着脖子滴下,淌下时又瞬间被房间里寒冷的空气同化。她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所以本能让她挣扎起来。 “奥斯维德,放手!你个混蛋!”克莱尔愤怒地吼道。 但对方没有半点准备放手的意思,他伸手扯开了克莱尔的衣领,领口的一颗纽扣因为他粗鲁的举动而掉落在地板上,甚至放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 “唔,快…快放手!”她觉得什么让她极为痛苦的事情要发生,所以这一次,她甚至带上了一点恳求的意味。 可男人的手指按住了克莱尔的脖子,这让女人有些轻微的窒息。他微笑着,在煤油灯下,他看上去就像是个邪恶的黑影: “亲爱的,你可从没这么强烈地反抗过我,即便是在我犯错之后,你也从没像今天这样。承认吧,福尔摩斯一定对你说了什么对么?”他浅色的瞳孔望着女人涨红的脸,嘴角却微微上扬。 “也许……”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模糊之间,她似乎看到赫德森沾血的唇角,也许自己的脖子,真的在刚才被他咬破,“可能…福尔摩斯说的是对的……”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讨饶。 “那才是混蛋!”赫德森狠狠说道,这个声音却让克莱尔的心里发出一丝冷笑。 “放开…我……”克莱尔呼吸急促地说道。 “放开?”他忽然觉得十分好笑,凑近克莱尔的时候,他的手终于稍微松了下,本想趁此机会挣扎的克莱尔,手腕却先于一切被他再次擒住,然后高举过头顶。克莱尔想,那一定是个屈辱的样子。 “……你想…你想干什么?”克莱尔颤抖着问道。 “这个问题真可笑。夫妻的话,你说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说着,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沿着克莱尔的脖颈一路向下。原先被他扯开的衣领,寒冷的空气侵袭入内,与他冰凉的手指像是一根细针,快将克莱尔的心扎伤。她开始不住地颤抖,她觉得事情决不能这样发展,她会感到恶心,深刻的恶心: “住手!住手,奥斯维德!!!”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但他已经俯□子舔住了自己的胸口。 楼梯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克莱尔近乎绝望的时候,这扇明明已经被锁上的门竟然被谁砸开。 “快从太太身上滚开!”这是个稚嫩的声音,当克莱尔意识到的时候,赫德森也终于愣住。他扭过头,这才注意到那正是方才为自己开门的小姑娘。她抖着肩膀,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把斧子。“你…你这个混蛋!” “哈!”赫德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小女孩?” “快从她…从她身上离开!” “你不怕我告你?小怀特?”他微笑着说道,“你的父亲可是和三起抢劫案有牵连。” “……”她有些痛苦地低下头。 “而且小女孩,你可是拿了我金币的……”他笑着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克莱尔也震惊地看着她。“要说起来,你早就背叛你的主人的,现在还跑上来做这些干什么?” 房间里安静下来,克莱尔依然无法摆脱他,在他与怀特对话的时候,自己的脖子又一次被掐住,只要稍有挣扎,他手上的力气就会加大一分。 怀特的内心挣扎着,她的表情表现出她有多么痛苦,但不久之后,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钱…我会还的,还有你如果想要起诉我父亲的话,就请去吧!”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睛显得异常坚定,与此同时,她手上的斧子也同样紧了紧。 赫德森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会这样坚决。但很快他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放开了握住克莱尔脖子的手,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皱起的西服。 “看样子下一回,我们得找一个女仆休息的日子好好叙旧呢,克莱尔。”他转身看向倒在床上的女人,她就像朵刚被狂风席卷过的玫瑰一样,破碎的花瓣没有减少她一丁点的美丽,相反却让赫德森感觉更心动,“果然这样才会更漂亮。”他轻声嘟哝了一句,而早已精疲力竭的克莱尔却大口呼吸着。 赫德森始终扬着唇角,他的表情一贯绅士,甚至会让人怀疑方才那个如同野兽一般的人不是他: “不该急于这一刻,我们来日方长,克莱尔……还有小女孩。”他说完这一切后,终于朝楼梯走去。当他下楼的声音淹没在大门之后时,克莱尔和怀特才终于松弛下来。 女仆松掉了手上的斧子,东西“哐当”落地,在这之后,克莱尔便听到了一个呼唤她的发着抖的声音: “太太,太太……” 克莱尔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但她还是强忍住这种不适,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睡下去,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她必须提防赫德森的折返。 “扶我起来,好孩子。”她说着艰难地伸出了手,而怀特则一瞬间便握住了它。小姑娘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从床上弄了起来。靠着床头,怀特看着克莱尔还是不可抑制地流起眼泪。有害怕、有愧疚以及对于过去回忆的一并宣泄。 “脖子是不是流血了?”克莱尔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她抚摸着对方的头顶,想要安慰她。 哭声并没有停止,怀特湿着双眼看着她: “是…的,夫人……”抽噎也还会时时打断她的话。 “好了,快把药箱拿来。”她嘱咐完,怀特便点点头。昏暗的煤油灯下,克莱尔微微闭起双眼,刚才令人恐惧的一幕幕重又浮上脑海,这迫使她不得不立刻睁开双眼。 她浑身无力,当怀特将药箱拿来之后,她便接过女孩儿手上的消毒剂和棉花,顺着疼痛的地方擦拭起来。 “太太,我来……”怀特见她动作困难,本想伸手帮助,但克莱尔却忽然扭头说道: “怀特,现在立刻,去把那个橱柜第二个抽屉里的手枪拿来。”她竟然忘记了这个最重要的护身符,她明白今晚直到福尔摩斯和华生回来为止,她们事实上都还处在危险之中。 怀特小心翼翼地将枪放在了桌子上,而克莱尔脖子上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当女仆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克莱尔终于抬起头严肃地看向她: “奥斯维德威胁你了,对么?” “……”怀特一言不发,与其说是威胁,也许自己在一开始也确实被那些金币迷惑了。甚至连今晚福尔摩斯的离开,也是怀特告诉他的。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实在太过龌龊,尤其是这个受害者明明一直都很爱护自己。“对不…起,对不起…太太……”她呆呆说道。 “但你还是上来救了我。”克莱尔看着她,“你的内心还是善良的。” “我只是……”她皱起眉心,“想起一些令人生厌的东西,”她表现得更是痛苦,“我的父亲,每次喝完酒回来就是这样对妈妈的……”她说道,“我不该还庇护他,也许让赫德森起诉他反而是对的。”她坐在椅子上,却一直都缩着身子。 克莱尔只是抚摸着她的头顶,在她看来,这个女孩儿已经够可怜的了。 “太太,我明天就离开这儿。”怀特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留下的可能,一个卧底一样的人呆在这栋公寓,任谁都无法接受。 “好孩子,别说傻话了。”克莱尔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愿意和奥斯维德一刀两断的话,呆在这儿也无妨。”克莱尔说着便扯起唇角,艰难地微笑道。 怀特吃惊地望着她,但随后,这吃惊便再次被泪水糊掉。她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愚蠢,愚蠢到让她得愧疚一辈子。 这之后,两人便轮番睡下。手枪始终放在床头,醒着的那一个则握着它,警惕着四周的一切。 就这样,她们一直熬到了太阳升起。 克莱尔被怀特安顿着终于躺下,而怀特也被克莱尔嘱咐着去厨房做起早饭。 不久之后,福尔摩斯和华生终于从外面回来。即便他们一脸疲惫,但当怀特见到他们的时候,她竟激动地差点瘫倒在地。 华生被她的样子吓到,上前去搀她的时候,福尔摩斯却敏锐地抬头看到二楼那扇虚掩着的门。门锁已经被砸坏,在清晨的风中,它时而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没有询问怀特,只是倾身向上。登上楼梯后,他便来到门前,然后敲响了房门。怀特啜泣的声音传入侦探的耳中,他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没有等来房间主人的回答,他便打开了房门。 里面那个女人正躺在床上,她气息平稳,但露出被子的那截脖子却被绷带捆住。露出绷带的皮肤,紫红泛青的印记则沿着脖子有好多条。床头的枪投入阳光的怀抱,可福尔摩斯明白,昨晚的她们经历了如何可怕的一夜。 女人翻了个身,当眼睑里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形时,她皱了下眉心,虚弱地问了一句: “怀特?”对方没有回答她,当她意识到这可能是个男人的时候,敏感的神经让她一瞬间就清醒过来,“谁?” “是我,克莱尔。”侦探开口说完这句话后,女人原本已经摸到枪的手才终于重新松弛下来。 “您终于回来了,福尔摩斯。”她说完,便歪着脑袋,露出个如同哭泣一般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第一次觉得写得如此带感!果然补些韩剧有利于情感进程啊!【滚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霸王票~   ☆、第40章 Case40.温柔谈话 克莱尔在睡着前问自己,她究竟有没有一点点期待福尔摩斯的归来?是更期待华生还是更期待那位侦探?是希望睁开眼睛首先看到医生还是那位刻板的先生? 直到这一刻,她才完全得出答案。 ——或许私心里,她真的更希望见到侦探先生。 她深吸一口气,脖子上的疼痛还会沿着这样的呼吸上下起伏,然后揪心的煎熬便扑面而来: “玛丽的事情解决了么?”她没有从床上爬起来,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失了那样的力气,“抱歉,我只能这样蓬头垢面地躺在床上同您交谈。”她望着远处的男子,他表情严肃,却并没有回答她任何一个问题。他只是向她走来,然后在床沿边,他才停下。 他死死望着被子下面,克莱尔若隐若现的绷带以及从绷带边延伸出来的淤青,这些狰狞的伤口都让他的胸口感到一阵钝然。所以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我想……”克莱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您是不是更想听一听我的事情?” 他的手指在半空悬停,他为自己方才一时的冲动感到吃惊,也许就在那一瞬,他便真的要将指尖触到那些伤口,就像是在用这种感觉去回应自己的不适,然后让他的心遭受更为可怕的鞭笞。 可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深闭了一下眼睛,他想自己也许是一夜未眠才会这么奇怪。他不该对任何人流露这样的情怀,因为这种东西很容易让他失去所谓的理性,从而阻碍他的判断。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当华生跃上楼梯来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克莱尔与福尔摩斯之间微妙的对视: “太太,是赫德森先生来过这儿?”医生匆忙问着,福尔摩斯这才后退了几步与克莱尔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但华生询问的问题本身也带着令人吃惊的内容: “……”所以侦探重新回过头,即便一言不发,他的眼睛也好像在向克莱尔确认这个情况。 床上的女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仿佛在告诉面前的侦探这一切究竟有多么不堪回首。 “您脖子上的伤……”华生几乎是惊呼出来,他吃惊地望着那些淤青,“是怎么回事?”他抬头问道。 “……”克莱尔仿佛同侦探一样,也得了失语症。她没有说一句话,目光即便是从华生身上转移到福尔摩斯,但显而易见,她似乎更愿与那位侦探交流。 有些东西她说不出口,比如昨晚的一切,怀特的知晓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说一遍,何况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而福尔摩斯则好像从她的目光中读懂了这层意味,所以他才回过头去看华生,试图解释什么: “我想医生,也许你可以去洗个澡……” “……”华生的视线在床上的女人与面前的男子之间打转,觉察到什么之后,他终于点点头,“哦,是的,也许确实应该去睡一觉。不过太太,我想倾诉是最好的发泄方式,可以的话,请把一切都告诉你愿意说的那个人。”他看向福尔摩斯,“关于这个人,我想你我都了解,也都十分信任。” “谢谢。”克莱尔在听完他的建议后,这才终于点点头,感谢这位朋友地大度理解。 当房间门重新被阖上,福尔摩斯才终于在克莱尔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女人靠在床头,望着他: “是赫德森?”福尔摩斯直白地问道。 “是啊。”克莱尔惨笑了一声,“是他,昨晚就这样掐着我的脖子。”克莱尔说着摸了摸那些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这里现在一定很糟糕吧?”她问福尔摩斯,而面前的男人则一言不发。原本的惊讶在现在已经化为具象的疼,他似乎从自己的大脑里找到了好多种不同疼痛的感觉,最后定格在淤青那种牵扯着血管的痛: “很疼。”他淡淡说出这个词,像是无心,却又让克莱尔听得清清楚楚: “是…很疼。”克莱尔说道,“还有被咬伤的地方……”她说着用手捂住纱布盖住的一个位置,而福尔摩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则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他要杀了你?” “也许真的能杀了我。”克莱尔带着自嘲说道,“但是却做着比杀人更可耻的事情。”她的目光挪到了面前的被子,“……他把我按倒在床上。”她思忖良久,还是隐晦地解释道。 “……”福尔摩斯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他简直不愿想下去: “但幸好怀特拿着斧子威胁他,进而也救了我。”克莱尔继续道。 福尔摩斯望着她,他不太会安慰人,但他确实对克莱尔这样的遭遇感到了由衷的不悦,在内心深处,赫德森已经成为了比人更令人发指的东西。 “我们会把昨晚的一切都要回来的,克莱尔。”结末福尔摩斯终于说道,他甚至还点了点头,表示一种决心。 克莱尔没有回答他,也许从昨晚开始,原本还在赫德森与福尔摩斯之间摇摆的克莱尔,已经被自己的前夫直直推到了对方阵营。怀疑在那一刻全部化为现实,虽然一切的冲击很巨大,但也许接受才比较正确: “您说的对,”克莱尔原本还愣在原处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也许我迟早能补回昨晚的耻辱。”她看着福尔摩斯的目光里,竟然闪烁起一点泪光,说出这句话的她经历了痛苦的心理斗争,以至于在她得出必须要与过去一刀两断,必须面对从前自己的愚蠢时,她的心情无比沉重。 房间里又是一段安静,克莱尔抹了一下眼角,当她扭头看向另一边的时候,手指也条件反射地挪向了脖子。那里还是疼的,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一样: “抱歉,先生,也许现在的我,不适合与你们谈话。”她听到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另一边的那个人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站了起来,看着她: “也许,你应该好好睡一觉。” “……”她紧咬住嘴唇,将脸靠在膝盖上的被子里,“但我有些害怕。”她说道,“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她面向墙,阴影里,她说得异常无助。 “我想今晚我们还得继续摩斯坦的事情。”福尔摩斯却回答道。 “……嗯,你说得对。”克莱尔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样,但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得这样软弱,还那样信任他。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 但就在她为自己那心思感到羞赧甚至唾弃的时候,她的肩上却落下了一只手: “你不应该自责,错的本就不是你。”他的手没有挪动分毫,或许某种意义上,他也对自己的这个举动表现得非常吃惊,“就只有今晚,克莱尔,这之后,我想我有必要去找一找赫德森的马脚。”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高规格的安慰的话。 克莱尔深闭了一下眼,在重新抬头看向福尔摩斯以后,她才决定听从他的话: “让摩斯坦小姐今晚来陪你也许不错。”福尔摩斯看着她躺在床上这才提议道,克莱尔没有回答他,她想至少在他们离开这栋公寓前,她必须好好睡一觉。 脚步声重新响起,当这声音在较远的位置停下时,克莱尔才微微睁开眼。她看到福尔摩斯正站在门前,回头看向她: “从内心深处离开赫德森的你,克莱尔,幸福一定会与你左右。”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离开了房间。 克莱尔闭上眼睛,在渐入梦境的时候,她依然会想起侦探这句带着人情味的话。 ※ 醒来是因为楼梯上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也许是昨晚那种恐惧已经植入了她的精神深处,才会让她连听到这种刻意放轻的上楼声时,依然一身冷汗。 客厅仿佛有了一阵小小的惊呼,她不晓得是谁来了,但她能肯定福尔摩斯还没有离开这里。所以担忧没有出现,她想这一定是福尔摩斯的客人。 但很快,那群人却好像向自己这边走来,克莱尔尚未思考清楚,便听到虚掩着的卧室房门被轻轻扣起,直到自己说了“请进”,他们才走了进来。 “天哪!克莱尔!!”迎面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深色的外套下,白净的脸已经被吃惊和担忧占满: “玛丽……”克莱尔愣了愣,她没想福尔摩斯真的让她来到这儿。 “这是怎么了?”她立刻走到她的床前,当看到那突兀的绷带后,她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我绝没想到,你会遇到这样恐怖的事情!”她说道,“昨晚我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却没想到,我的好朋友你竟然遭受着比我恐怖一百倍的事情!” “……玛丽。”克莱尔对于她的安慰感到了由衷地窝心,那始终都焦虑着的表情这才渐渐舒展了一点。 而当她抬头看向门口时,才发现穿着深灰西服的男子,正看向自己的瘦削脸上竟然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温柔的老福绝壁不科学!!!好吧,让他温柔一下,挽回一下男主的颜面_(:3」∠)_ 周末在上海参加CP,估计下回更估计会挺远,来摊子催更也许比较科学,嗯!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霸王票~   ☆、第41章 Case41.突然会面 摩斯坦的事情被顺利解决,属于她的大半箱子珠宝沉入泰晤士河里,但她依然活得单纯快乐,这是让克莱尔最为欣慰的一件事。 这件事让摩斯坦与华生的关系升温不少,摩斯坦对他的好感已经无法掩饰。原本总在积极寻找接近机会的华生在这次案件中更是勇敢而尽责,这一下子就让早已动摇的摩斯坦更是倾心。这个朴实而贤淑的女人,目光中对于他的赞许已是不言而喻。 克莱尔脖子上的伤口正缓慢痊愈,但心灵上却一刻没有安定。《四签名》结束三天后的一个清晨,公寓的大门被一个十分有力的敲击震响。当时克莱尔以及她的两位房客正在用餐,说是要过来看望她的摩斯坦也在其中,而这个敲门声却把原本融洽的谈话全部打断。 是怀特开的门,楼梯上瞬时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让克莱尔以及在场的其他人都吃惊的是,当他们看清来者的时候,他脸上的怒意及担忧真是毫无掩饰、全全显露出来: “维克多!”克莱尔吃惊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先是被他表情惊到的克莱尔,在注意到他那身凌乱的衣服以及冒出的胡须后,才继续小声问道,“天哪,你这是怎么了?” “……”维克多皱着眉头,他仔仔细细看着克莱尔,当目光落到她被高领刻意遮起的脖子时,他的视线终于定格。 摩斯坦吃惊地望着那站在门前的男子,印象中一个多月前,自己还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并没有这么落魄,应该是更加活力而热情,不是现在这种颓废的模样。 “果然……”他低声呓语了一句,但即便如此,表情上的焦虑却是有增无减。克莱尔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当她条件反射地将手指触到脖子时,终于吃惊着转过身。仿佛是被识破了一件错事。她本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维克多,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一定会为此去和奥斯维德纠缠。但现在,眼见一切都已是纸包不住火。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福尔摩斯坐在桌子的对面,清晨伦敦那米白色的阳光和煦无比 ,与阴影里的维克多真是鲜明对比。 华生扭头看向一边的侦探,他似乎有些不悦,目光中那种惊人的威慑让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不久之后,福尔摩斯向华生使了个眼色,医生了悟般地拍了下摩斯坦,请她与自己去清晨的伦敦街头散步。 两个都是聪明人,很快就从这种尴尬的场面中抽离。他们多少明白维克多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更多的,他们无法得知也不能得知。 当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原本一言不发的福尔摩斯这才缓缓开口: “特雷夫,你或许可以过来吃个早饭。”轻松的内容,可语气却沉重无比。克莱尔背对着维克多坐在餐桌前,无人知晓她的表情,但某种意义上,也正是因为她在逃避。 那站在门口的男子有些恍惚,半天才抬起头抿紧嘴唇: “福尔摩斯,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点的理由。”他非常不快,从远处走向餐桌的时候,眼神里都似乎带着一种愤怒,是鲜少能见到的仿佛已经触及底线的愤怒。 维克多拖出克莱尔身边的一把椅子坐下,而女人则被画进了阳光之中,抬起眼睛看着远处的一个点: “我在办案。”福尔摩斯回答道,“这件事确实很难想到,但我承认,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的我,也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福尔摩斯的话让克莱尔听上去有些别扭,从来没有一次,克莱尔说要他来保护自己,而福尔摩斯的回答却显得从一开始就应该如此。 所以敏锐的女人察觉到了这一层意思之后,立刻抬头看向福尔摩斯的方向: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这句话之后,福尔摩斯与维克多都住了口。平静的客厅里,三个人就像是油画中的人物,被定格在那儿。 “我让他代为照顾你。”维克多解释完,克莱尔就立刻睁大了双眼: “照顾?”她皱着眉心看着身边的两人,“被照顾的人却蒙在鼓里?”她的视线看向身边的维克多以及对桌的福尔摩斯,原来她与这位侦探忽然融洽起来的关系只是因为哥哥简单的一个“照顾”? “但福尔摩斯,我的妹妹却险些丢了性命。”他有些暴躁,说完这些之后表情也怒意满满。 “维克多,等等,难道你不应该先解释一下为何不告诉我么?”克莱尔说完便带着一点好笑看向他。 “但是特雷夫,你也没有遵守与我的约定。”福尔摩斯反驳道,这一刻,克莱尔才明白上一回自己的哥哥远道而来与福尔摩斯同室而眠,其实经历了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也许真的算得上意义深远的事情。 “那是我的自由,福尔摩斯!保护自己的妹妹天经地义!”他提高声音反驳完,福尔摩斯便毫不留情地又一次反扑回去: “可结果也如我所料,看看你的样子,特雷夫!这简直是自取灭亡!”侦探认真地说完,关键人物却又完全是局外人的克莱尔终于站了起来: “告诉我,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她皱起眉头,这句掷地有声的话结束后,却换来了维克多和福尔摩斯的再一次沉默。 维克多没有去看克莱尔,他满脑子都是克莱尔那穿着高领的脖子。他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但他却又没法好好看着她同她说话,告诉她一切。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事情,她没必要也不需要知道,因为维克多明白,如果克莱尔知道这一切,她定会阻止自己。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 “福尔摩斯,我们还是去你的卧室聊吧。”维克多明显避开了克莱尔的问题,当说完这些后,克莱尔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他,维克多在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无视自己的感受,宁愿背负被自己讨厌的结果。 侦探同意了他的要求,起身便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克莱尔咬住嘴唇,她的愤怒在心中蔓延,看到这两个人同时消失在视线远方的那扇门后,克莱尔终于大步走出了客厅。 生气他们瞒着自己,生气维克多不愿分担忧愁,以及生气福尔摩斯的“照顾”。清晨的突然事件将她这些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一并搅乱,克莱尔觉得可笑,却又完全笑不出来。 也许如果自己不这样任性,事情也不会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前进。 维克多与福尔摩斯的交谈并不很长,大概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当克莱尔听到自己卧室外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没有开门。她想既然如此,那就彻底的甩开手吧。 她明显听到维克多在自己门前停驻许久,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直跳。可那个男人并没有敲门、没有道别也没有解释,他走下楼梯,克莱尔同样赌气般的没有走出门。 彼此之间的这一次任性却让许久之后的他们体会到了绝对的后悔。 当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克莱尔才打开房门,站在楼梯最上方,正好迎面遇上了正要上楼的福尔摩斯的目光: “你们说了什么?”克莱尔依然拧着眉心。 “没有什么。” “您又在糊弄我,先生。”她说道,“也许还是年轻时的我更冷静。误以为同你的关系变和睦了,原来只是看在维克多‘照顾’两字的面上。”克莱尔心情很差,她对福尔摩斯的不满,已经从这些话中赤-裸裸流露出来。 而福尔摩斯却忽然在下面的楼梯上站住,他灰色的眼睛此刻就像是一只钩子,瞬间的威胁让克莱尔立刻就闭上了嘴: “克莱尔,你的不信任在让你愤怒的同时也让我愤怒。”他鲜少会说出这样的话,生了气的福尔摩斯克莱尔几乎没有见过,而现在,面前这个人却将这一面毫无掩饰地展露出来。 “……”女人仿佛是被他的这句话惊到,在后退的时候,她的表情也跟着由不悦变为了疑惑。 福尔摩斯望着她,在互相之间僵持到一种奇妙的境地时,他终于重新抬起脚,向楼上走来。 克莱尔绝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解释,所以当一切发生时,才会表现得那么令人吃惊。女人目送着他从自己面前走开,直到福尔摩斯走到客厅门前的时候,她才重新开口: “等一等!”好像是这个人如果真的走进去的话,自己就会错过些什么。可当他真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克莱尔的时候,女人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折中的,她才张张嘴,“那个…你后来……”她看向福尔摩斯的目光有些微妙,而逆光里的这个男子却还是惯常的镇定,“……你后来有没有问清维克多今天这身落魄打扮的原因?” “他是为了保护你。”福尔摩斯回答道,“不要怀疑,他也许是这天底下最爱你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老福这是要真爱的节奏啊~哥哥你果然瞒着啥吧! 感谢霸王票~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第42章 Case42.车厢密谈 克莱尔坐在窗边,冬季英国的草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景色,但她还是坐在那儿,一只手撑着下巴,侧头专注地望着日出。 空气寒冷,从口出呼出的白气让她更加确信这种寒意。而她却只是坐在窗前,认真注视着这一切。 如果没有结婚,她和维克多应该还生活在这里。然而父亲的突然离世却让他们瞬间各奔东西。克莱尔一遍遍后悔自己将青春献给了一个并不值得的人,而现在,另一个应该好好去爱的人却行踪渺茫。 维克多那一次的突然出现让她吃惊不小,但在吃惊的同时,她更担心的是他的状况。他忽然出现又忽然失踪,福尔摩斯似乎知晓什么,可事实上又知之不多。她从伦敦离开,独自来到这儿,为的只是寻找维克多的下落。他仍会定期拍电报给她,但人却并不在特拉伊了。他的茶叶园似乎从秋季开始就濒临倒闭,而这正是她搬入伦敦贝克街的时间。接近年关,他却下落不明,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他究竟去往何处,他究竟匆忙追寻些什么?一梦醒来,克莱尔觉得最糊涂的人总是自己。 维克多当然不在这儿,他投身于一件连他最亲爱的妹妹都不晓得的事业之中,而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担心这个天天烦着她的亲哥哥。 从诺福克郡的老家登上回伦敦的火车,克莱尔心情郁结。从故乡稻田里升起的太阳此刻却没有半点温暖,它淹没在冰冷的空气中,却刺伤着她的眼睛。深红的日暮在天空中涂抹出一条血痕,淌入她心中最虚弱的位置。乘务替她提着行李箱,她穿着一条橄榄色的长裙,肩上则是雪白的狐狸毛,但这都抵不过来自周遭的寒意。 当她穿着高跟鞋踏上四车厢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童年时的那些故事。维克多在草场上追着她跑,树林里的野兔,以及夕暮下向他们走来的父亲。她安静地回忆着这些,这才发现,似乎从她婚变伊始,有些东西就开始紧随其后,朝着他们张牙舞爪。 但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如果说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个奇迹的话,那么现在才是苦难的开始?才是练就一个外来者的开始? 火车的汽笛在头顶响起,克莱尔这才回过神来。她原本托着下巴的手掌被撤下,她望着窗外的一切,望着那些站在站台上冲着窗户里挥动手和帽子的人,她想这其中甚至不曾有一个是向她挥来的。 但不久,她便发现了一点离奇。 也许真的是方才的自己太过走神,直到现在,她才吃惊的发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她所处的四车厢里竟然空无一人! 若是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的话,她也许不会走上车厢。她明白自始至终,自己身边总萦绕着一些危险,所以连这一回出门,她都是避开了侦探,突然离开的。然而现在,她所处的这节空荡荡的车厢,却将她心中的那种不安瞬间激发到了顶峰。 从一开始,她就搅在旋涡的最中心,在感受着来自每个方向的挤压之后,她最终吃惊的发现,她依然逃不开那种力量。 火车已经起步,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走下车厢,所以她不得不抱着一丝幻想,徒劳地在座位上呼喊乘务员。 ——当然,徒劳只会是徒劳。 而这呼喊不久就被一个脚步声所打断。 那是从车厢深处传来的,搅拌着远方血红的日落,让克莱尔感到了一种彻骨的不安。影子被斜斜地拉开,从她看不清的车厢深处延伸到了她的脚边。 克莱尔明白自己现在心跳有多快,同样,她也知道周遭那简直像是扼住她脖颈的感觉究竟有多糟糕,但她现在能做的除了等待便再无其他。像是一只等待命运的猫,克莱尔高贵地抬起头,望着脚步声的源头。 当阴影被窗户外的光驱散,那个人也终于出现在这血红色的日暮下。 克莱尔死死盯着他,那是一位绅士。 他微微佝偻着背,脑袋向前伸着。他戴着一顶宽檐的高筒帽,在幽暗的环境下,克莱尔并不能将他的长相看得很清楚。绅士身上则是一件干净的呢料大衣,他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见半点凶恶的意思。 克莱尔曾以为从阴影里出现的会是奥斯维德,但她显然错了。这不是奥斯维德的体型,她知道自己一定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个人在她面前略微颔首,随后便在克莱尔身后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克莱尔警惕地拧起双眉,在朝后略微望了一眼后,那个男子便开了口: “您好,夫人。” “……”克莱尔顿了顿,她没有立刻回答他,思考一会儿后,她终于问出了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你是谁?” “这不重要,太太。如果您一定想知道的话,您可以称呼我为教授,一个好心人。” “……好心人?”克莱尔带着一点冷笑问道,“教授,您包下这个车厢是否太过奢侈?” “这是为了我们谈话的私密性考虑。”那个男子背靠克莱尔,说得很是轻松。 “好吧,那么现在开始这场绝密谈话如何?”克莱尔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车厢,对身后的人说道。 “当然。”他耸了耸肩,“我只是希望您能离开贝克街。” “……”克莱尔全身颤了颤,她绝没想到这个人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自己居住的地址,这让她感到可怕。她僵直着身子一言不发,直到对方微笑着重新说道: “夫人,我在征求您的意……” “为什么?”克莱尔打断了他,急促问出的原因除了疑惑外,其实还有一层心虚。 “您的房客不是个安分的人。”他淡淡说道,即便克莱尔看不到他的脸,她也能想象他脸上平静的神色。 “……”又是一惊,但相较前一次,克莱尔已经能渐渐适应目前严峻的情势,“您是说福尔摩斯先生?” “哦是的,本来早就想让您离开那儿了太太,但似乎,赫德森三番五次邀请您都没有成功。”他平静地说完这些之后,克莱尔终于忍不住从座位上突然站起来。她的心脏在狂跳,这个人的一切她现在都十分好奇。她一直觉得自己周围除了赫德森还有一股更为可怕的力量,它让自己身陷囹圄,甚至差点丧命。 曾经那些朝她奔来的马车,霍普带着深意的视线,以及小巷里与他们交换信息的那个路人,那条忽然消失的毒蛇……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与那股力量相遇,然后又擦肩而过。一切只是因为那力量不愿与他们正面交锋,所以他们才会一次次与这力量失之交臂。 但那不失为一种幸福,虽然他们总在苦苦追寻那力量的真相,但当它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忽然变得胆怯。说到底,她喜欢冒险全是因为她对未知的渴望,而她自己本身则是害怕那种真正的危险的。 “……你是谁!”克莱尔实在无法忍耐那种恐怖的感觉,所以她重新问道。说完这一切后,她终于转过身。身后依然是那顶高筒帽,它平静地靠在椅子上,却让克莱尔的心七上八下。 “我说了,您可以称呼我为教授。”他笑了笑,重新回答了一遍。但克莱尔已经不满足于这样的答案,她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一切,所以她从自己的座位走到了他座位的对面。不顾颠簸,不顾那如血的夕阳,她只是想要知道那黑洞的中心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当那个男子将视线对向站在他面前的克莱尔时,女人明显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如果您只是好奇我的样貌,我并不避讳让您看见。”说着,他便摘下自己的高筒帽。已经默然无语的克莱尔只看到一个男人微眯着眼睛,他似乎脸色不大好,但脸却刮得光光的。给人一种很严谨甚至带着些许禁欲的味道,但他身上也确实有着教授的气度。 看到男子长相的克莱尔显得愈加沉默,除了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所以他们对视了很久,火车车轮咬合轨道时铿锵的声响,从窗户里流进的风,以及来自远山之后的最后一点阳光,它们充斥着整节车厢。克莱尔的心脏在遭受了这一层又一层的威逼后,终于渐渐走向平和。许久,她才张开嘴: “你想干什么?”并不响的声音,却带着沉重的语气。 “这只是一次愉快的建议,女士。请您与福尔摩斯先生撇清关系,可以的话,请您规劝那位侦探先生,别让他自作聪明、玩火*。” “我与他没有关系。”克莱尔低吼道。 “您的《血字分析》我可看了,如果那都不算有关系的话。”他带着一丝嘲讽说道。 “……”克莱尔沉默着望向他,咬着嘴唇没有继续下去。 火车开始减速,第一站即将停靠。那个神秘的男子则重新戴上帽子,他站起来,从她身边绕开后,便径直向车门走去。 “如果我选择无视您的建议会如何……?”克莱尔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 “会很不妙。”他简单回答道。 “您会杀了我?”克莱尔反问。 “会有人替我做这件事。”他回过头看向克莱尔,表情纹丝不变。 车轨与车轮摩擦着终于停止,当那有节奏的声音消失后,站台上的人声开始嘈杂起来。开门之前,他忽然说道: “哦,对了。”他的声音引起了本已神经脆弱的克莱尔的注意,“别学你的哥哥特雷夫女士,那才是最愚蠢的行为。”他说完,终于迎着开门走下了火车。 克莱尔吃惊地望着那个方向,当她想起时才追到门口。他竟然知道自己哥哥的下落,克莱尔必须要问清这一切!但这一站上车的旅客却堵住了她的去路。她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法抓住这个人,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离开。 当他淹没在人群深处时,也仅仅是毒蛇重新回到树洞。他已经将她圈住,只要愿意,毒蛇很快就会重新出洞,然后毫不留情地咬死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一到冬天就简直懒得…………人真的应该冬眠O<—< 莫教授出场了,做事还是那么干练,艾玛! 阿洛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阿洛姑娘!!   ☆、第43章 Case43.归来之辞 在人流穿梭的伦敦火车站,克莱尔面带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一趟旅程无疑是就就揪心的,她没有得到有关维克多的任何有效消息,而现在,她又明白自己正身陷囹圄。 那位隐藏在所有故事最黑暗阴影里的人,已经站在她面前警告过她,而她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只能留在原地等待命运决定。 坐上马车前往贝克街的时候,她依然心事重重。马车在喧嚣的伦敦街上奔驰,马蹄声简直能踏进她的心里。在不平的石砖路上,压下的阴沉天空就像她的心情,幽暗中看不到一点明亮。 克莱尔思索着一切,她试图寻找出一个能够解开全局的答案,但这只会让她感到更加徒劳。然而在放弃思考的那个瞬间,她的马车却也缓下了速度。克莱尔有些奇怪,却发现车窗外人头攒动,许多人正站在那儿看着什么。所以女人便稍稍靠近窗户。 外面的半幅路面似乎已经由于什么原因被封锁,而警察则在这其中勘察、交谈。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血字分析”中曾经出现在她公寓里的一位负责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是雷斯垂德。这位先生现在正站在这些人中间,紧锁眉头,一副忧虑的表情。 马车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变得异常缓慢,克莱尔开始好奇起窗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睁大了眼睛,冬天的风从行人们的头顶吹过,却带着一缕金色的发丝一同扬起。那头发正落在这石砖路上,克莱尔心里有些发毛,直到身下的车子转过一个角度,她终于因为惊恐而扭过头,慌张地坐直身子。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面目狰狞、双目圆睁。她应该能够想象这个女人死前有多痛苦,她的鼻子里被迫扎进了两根细长的棍子,就和报纸上说的一样,这是又一场血腥、又一场仿佛仪式般的杀戮。没有人会喜欢,但女子已经浑浊的蓝色眼珠却刻入了她的脑海,就像是一句发怒的警告一样,克莱尔保持着自己脑内就快崩断的神经,她想起火车上的那位“教授”,想起从邮箱里得到的那封威胁信,也许不久之后的自己也将是她们中的一员,被用一种可怕的手法杀害,然后暴尸街头。 不敢想下去,克莱尔坐在车厢里静等马车起步。她总觉得,原本一场单纯的离婚案,现在因为赫德森的执着,因为维克多的保护,以及福尔摩斯的出现而变为了一件危及生命的事情,这让她感到由衷的疲惫。 在贝克街停下后,她的行李是被华生送进去的。 他在见到克莱尔时,表现得十分吃惊。他似乎准备出门,但因为她的归来而暂时放弃了这个决定: “您的旅行太突然了。”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让克莱尔苦笑了一下,那本也不是她的愿望,但突然用一种落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维克多,却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抱歉。”所以她看着医生面带愧疚。 “一切还好么,太太?” “都好。”她低着头,跟着华生走上楼梯的时候,便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她愣了愣,很快,那声音便被一声剧烈的枪声所取代,这让华生和克莱尔瞬间呆住。而厨房里的怀特更是害怕地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克莱尔吼了一声,而华生则呆呆地望着房间一动不动。这表情让克莱尔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提着自己的裙子,从他身后挤过时,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拥挤的楼梯上,当枪响归于的宁静被她脚底高跟鞋的声音所打破时,一切就像是被置于细线上的重物一样,只消半刻便能全部灰飞烟灭。克莱尔看到一个人影正窝在沙发里,手上的枪还悬在半空,他尖尖的鼻子在天光中显得异常高挺。他的面前是一堵墙,而现在,他的手臂却又一次抬高,面对那堵墙,又是两声枪响划过天际。 克莱尔捂了捂耳朵,在这一次的枪声之后,克莱尔立刻清醒过来。她走到那个人面前,面带愠色,她朝他吼道: “福尔摩斯先生,您在干什么?您就是这样对待我的房子么!” 沙发上的人却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歪了下脑袋,在听到询问后只是缓缓转过脸,眼前正是一脸不快的克莱尔: “我是在欢迎您,太太。”他说完,便又抬起胳膊拿着手枪瞄准面前的墙壁。克莱尔见状,立刻抢过了他手上的枪: “你简直是疯了!”她生气地说道,“先生,墙壁维修费您一分都别想逃了。” “夫人,也许您回来的时候,身上也会布满枪眼,就像这墙壁一样。” “你在说什……”克莱尔本还对他这样无理的说法感到生气,但当她看到男子身边那被折起一半的报纸后,终于明白了一切。 上面正报道着今天又发现的那具尸体的新闻。 “您不该不辞而别。”他重新将眼睛对向克莱尔,灰色的瞳孔满是严肃,让她的心瞬间紧了紧。 所以她说不出话,她只能这样看着福尔摩斯,许久之后,她才问: “您难道是在…担心我?” “……”福尔摩斯却并不回答,仿若猎鹰一般的眼睛这才带着怒意从她身上挪开。 华生将箱子放在了克莱尔的房间门口,他望着客厅里的两人,只是叹了口气便向楼下走去。怀特也是一脸惊惧,华生安慰她,让她暂时不要上去。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内,他们需要说清楚一些事情,无论是用争吵还是心平气和的态度,他们都需要好好谈一谈。他知道在克莱尔离开的这些日子里,福尔摩斯每夜都睡得很晚,除了时有的破案会让他喜悦外,他的脸上连一点微笑都看不到,暴躁的脾气,甚至让怀特为此哭过好几回。 这一切的原因华生隐隐约约是明白的,所以今天,当那三声枪响划过耳边的时候,华生知道,那也许是他在宣泄怒气,在对她宣布自己的苦闷。 福尔摩斯坐在沙发上,他微微抬着头,阴沉的天空让他的脸看上去就像个重病的病人一样苍白,克莱尔则站在他身边望着他。她的手上还握着那把枪,脸上的表情也终于转变为一丁点的愧意: “克莱尔,你不应该独自离开这儿。” “……”抱歉。 “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么?” “……”街边的那具尸体尚且记忆犹新。 女人在脑海里盘旋着许多愧意,但却对他说不出一个字,她只是扭过头,看着已经被他打出窟窿的墙壁不说话。 房间里一瞬间落入沉默,福尔摩斯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那支危险的枪被克莱尔转身放在了桌面上: “对不起,先生。”结末,轻微的女声才打破他们之间的空白,“是我…太鲁莽了。” 而这一次却换做了福尔摩斯的沉默,他闭着眼睛,脑海中设想过她的各种遭遇,能安全归来,这本就是个奇迹。 “我想我…不会再这样了。”她站在他身后说道,“当然…当然我也明白,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保障,已经成为了某个人的猎物。” “……” “福尔摩斯,我在火车上见到了那位‘教授’。”克莱尔顿了顿,还是说出了真相。 他没有说话,但他扶着椅子扶手的手臂却微微抖了抖。 “他已经…大概算是威胁过我了。”克莱尔苦笑了一声,“而这次旅行,关于维克多最有价值的线索,也是从他嘴里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了?”椅子上的人这才开口。 “他的失踪,他的落魄大概都和这位‘教授’有关。福尔摩斯,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并且在用他的方式与其抗争。”克莱尔抬起头,语调里写着悲哀与坚强,然而当她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时,才发现扶手上的手掌已经握成了一个紧实的拳头。 “福尔摩斯,也许从离开奥斯维德开始,我就走错了第一步。一步错,步步错。这正是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或许忍耐住,也能平安度过一生,但现在,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都落入了陷阱,都开始变得不幸。” “我讨厌命运论,克莱尔。”他却回答道,略带颤抖的声音让克莱尔不由得抬起头重新看向那里,“错的只有莫里亚蒂一个人。” “莫里…亚蒂……?”克莱尔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重新走向福尔摩斯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脸色真是差到极点。 并不是窗外光线的原因,克莱尔想起他连方才说话的时候都不是一贯的平稳。那颤抖的声线,克莱尔原以为是他心态上的不稳定,但现在,她知道并非如此。 她急忙伸出手,手掌搭上对方额头的时候,才发现福尔摩斯的皮肤已是滚烫: “您在发烧啊!”她关切地说道,而对方只是闭着眼睛不置一词。 所以她立刻走出房间,扶着楼梯扶手,克莱尔急忙呼唤她的女仆: “怀特,快让医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总之我来更文了,不要打我,我不会坑的,就是最近会比较慢吧! 于是大家新年快乐,趁着《夏洛克》第三季开播更上一章略表我疯狂的快乐~【喂 病人情节出现,两人的亲密度会不会上升呢?wwwww   ☆、第44章 Case44.病中呓语 怀特将医生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华生在不久前已经确定了和摩斯坦的关系,他们处的很好,以至于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置办房子的事情,常常会回不了家。 因此将福尔摩斯扛上床的是克莱尔,她气喘吁吁地望着床上的人,在焦急等待医生来的同时,她不得不给他盖上厚实的被子,并为他敷上凉毛巾。心脏突突直跳,克莱尔从没见过这个精力极好的人生病。他的拳击很厉害,她常常以为运动力好的人必定难以得病,却不想自己从外回来的这一天,他就患上这样严重的高热。 克莱尔焦急地在房间里等待大夫的到来,原先她没必要这样,华生会料理好他的健康。但现在却不然,他需要去忙自己的人生大事,而这座房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拖了华生的后腿。所以即便是已经倒下的福尔摩斯,他也并不希望因为这个原因而惊动了自己的那位朋友。 附近的另一位年长的布朗医生在怀特的指引下终于来到这栋房子,他在用听筒给床上的人听过之后,这才终于将调配好的试剂吸到了随身携带的注射针筒内。他戴着眼镜的眼睛认真将针筒对准室内明亮的灯,当针尖儿渗出些药剂的时候,克莱尔的心不知为何也跟着有些发毛。布朗医生镇定地将针尖儿对着福尔摩斯已经裸-露在外的苍白手臂刺了下去,害怕打针的怀特终于还是伸手将自己的眼睛捂了起来,而我则皱起眉头,勉强望着那根针。 不久之后,当针管里的药剂全部注射进去,布朗医生这才拔出针收好,并用手帕擦了擦他已经秃了的脑门儿。将眼睛对向克莱尔之后,他便嘱咐女人要多给福尔摩斯多喝水。药物他会给怀特,让她立刻去做。女主人点点头,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她才长吁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望着床上的人。 怀特跟着老医生下了楼,而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克莱尔想他现在一定因为这场发烧而神志不清,却不想那两个脚步声还没完全到达楼底,床上的福尔摩斯却忽然开口喊了沙发上那人的名字: “克莱尔。” “……”女人吃了一惊,从沙发上站起来朝他立刻走去,“什么?您难道没有睡着?” “替我去壁炉边抽屉里取个东西。”他的声音很虚弱,已经完全不是方才争辩时候的强硬态度,而这也终于让女人稍稍软了心: “您现在不该做其他事情,您应该躺在床上睡上一觉,布朗医生刚替你打过针,您不久就能好起来。”克莱尔解释完,福尔摩斯却并不死心: “是药剂,你替我拿一下。”他说道。 “……药剂?”女人狐疑地反问,而床上的侦探却只是伸手捂着自己滚烫的额头: “我的头真的很疼,这样的话就没法子想事情。这感觉很糟糕,我需要可卡因麻痹疼痛。” “可卡……”克莱尔愣了一下,即便是以前的世界,她也知道这样东西是归入毒品行列的,虽然相比现代毒品它逊色多了,但这毕竟是兴奋剂,摄入多了总是坏事。所以她立刻就生气地问他,“你这是疯了吗,福尔摩斯?” 床上的人并没有出声,他的手按着太阳穴。半晌,他才重新开口: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在没有案件处理的时候,很多事情却会让我更加消沉。”他忽然说道,“而现在则更糟,我的意志被病毒打败,脑袋里便全是那些令人讨厌的事情。”他的手掌捂着眼睛,克莱尔则站在床边揣摩着他的话,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你在…害怕?”莫名的会有这样的感觉,克莱尔试探着问着,而他却只是因为疲惫而喘着气一言不发。“华生也许不久会…会搬出这里?” 大概是戳中了他心里烦恼,那个人忽然不再说话,他只是捂着他的眼睛,从虎口露出的位置,克莱尔能看到他微微蹙和的眉心。她跟着吐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孩子气,原以为他不会有什么知心好友,却发现无论是八年前我的哥哥还是八年后那位老好人华生,都成了他十分重要的朋友。而他竟然也会因为他们感到伤心。可下一秒,他的话却将克莱尔的思绪打乱: “还有你,克莱尔。” “诶?”克莱尔反问了一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然而再去看他的时候,这个人的手却已经松开,闭起的双眼证明他已经沉沉睡去。而她却微微愣了下,咬住嘴唇思考他那句话的分量究竟有多少。 在怀特将药拿上来替他服下后,克莱尔这才终于在窗前的沙发上坐下。女仆问她要不要她来照顾,几天不见,怀特已经成长不少。无论是上一回奥斯维德忽然出现在这座公寓时她的反应,还是这一次立刻找来医生,她都干得不错。在克莱尔的j□j以及这位带着传奇色彩的先生的约束下,恐怕想要不成长也难。所以女主人略感欣慰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你去准备晚饭,福尔摩斯先生还是由我来看护吧。”仆人明了地点点头,当一切安顿,克莱尔终于听着房间里熟悉的钟摆声沉沉睡去。 事实上她很疲惫,才刚刚从外归来便遇到这样的事情,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很好。一面她为哥哥的下落烦恼不已,一面又不小心卷入了福尔摩斯临睡前那句话的魔咒之中。 让他感到害怕的,竟然还有自己? 所以不久之后,她还是醒了。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克莱尔活动了一□体想要赶紧醒彻底,却发现身上正盖着方才替福尔摩斯压在被子上的一条毯子。略微顿了下,她立刻伸手掀开那条毯子,站起来便直直朝床的位置走去。 被子被翻开,人早就不在上面,但余光里,门外会客厅的壁炉边似乎正站着个人。她立刻扭头看向那边,这才发现那位身形瘦削的先生正轻巧地拿着一支精致的针筒。他正全神贯注地朝自己的手臂注射,一动不动。 心里瞬间就像炸了一样,克莱尔立刻向他走去: “福尔摩斯先生!”她吼道,“您难道真的在注射可卡因么?”他并不在意,将那针头拔出的时候,还轻轻吐了口气,“您知道这东西会慢慢侵蚀您的大脑么?更何况您的高热才刚刚有些缓解,又严重了可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克莱尔的任何问题,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装好,放进了抽屉。而她则生气地走到了男子的身边,才被他阖上的抽屉很快又被这个女人打开。她伸手拿出那只小盒子,然后用仿佛会掐死面前男子的目光望着他: “我会替您扔了的。” “……”而侦探只是望着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但很快,他还是朝克莱尔耸了耸肩,笑着走到了沙发前,“你知道的,这么干也只是逼我重新再去买一套而已。” “……”克莱尔拧了拧眉心,她这才走到福尔摩斯身边,“先生,您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么?” “是么?”他反问,语气是一贯的轻蔑。 “您因为我在害怕,但却在做让我担忧的事情。”克莱尔想起了那句话,而现在,看到他让自己的身体去承受莫须有的伤害,却让她感到不快。 他没有说话,似乎对女人会说出这样的内容感到有些吃惊。见他终于平静一些,克莱尔这才深吸一口气,在他的沙发前微微弯下腰。她承认,也许那句话真的触动了自己,才会让她会说出接下来的内容: “我向您发誓,接下来我绝不再做会让自己身陷危机的事情。”她望着对面侦探那双灰色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被起居室鹅黄色的灯光所渲染,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温情。克莱尔微微扬了下唇角,她盯着面前的男子,半天才继续接下来的内容,“所以也请您别再伤害自己。” 他似乎因为女人的话语而莫名愣了一秒,与她对视良久,他才故作镇定地将自己的眼睛从女人面前挪开: “你想的太多了克莱尔,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是您的房东,先生。”克莱尔忽然直起身子,他的态度让她感到不悦,所以她也就莫名其妙和他的脾气杠上了,“所以如果您还在我的房子里随便射击,带些违禁药物进来,那我只能把您赶出这儿了。” “……”他顿了顿,不久终于吐了口气仿佛是有些无奈。克莱尔这才将手上的东西丢进垃圾箱,然后伸手感觉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已经不热了先生。”他将手拿开,看向椅子上的人时,他仿佛有些僵硬,“好了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回自己的床上,晚餐我会拿来。” 福尔摩斯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照做。克莱尔为他的犟脾气感到生气,但正要开口发作的时候,楼下的房门却忽然响起一串急促的铃声。那位先生这时才微微扬起唇角,自信地说道: “看样子,我的客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多少人知道我更新只是因为要告诉你们:我!终!于!勾!搭!到!果!酱!勺!子!啦! 其实是我应该差不多这段时间都会更起这篇文,争取下期申个榜完结好了~ 于是容我再书法一下自己勾搭到女神(并且从此之后可以催更)的激动心情!!!   ☆、第45章 Case45.高贵客人 克莱尔的表情还停留在先前的不快,但随着那沉重的脚步渐渐接近,她还是带着一丝期待转过脸,看向客厅与楼梯相接的门。 夜幕降临,忽闪的灯苗被风吹得左右摇曳,当光影掠过门前,一个高大的影子终于出现在克莱尔的视线中。 那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主顾,双排扣上衣的袖口和前胸装饰着宽宽的俄国羔皮,身上披着一件蓝色大氅,内衬却是艳丽的红色丝绸,胸前装饰着绿色宝石的饰品,脚上则是一双筒高到小腿的皮靴。应该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客人,克莱尔条件反射收回了视线,也许是那略显俗气但确实华丽无比的衣着让克莱尔感到一丝压力,所以她很快让开,想要离开这儿。 “您收到我的便函了吗?”他一进入房间就问向福尔摩斯,而那位先生呢,他的目光却从这位客人身上移开,游移到了准备离开房间的克莱尔: “请坐。”侦探说,下一秒,他却侧了下脑袋,“克莱尔,请您给我们倒两杯咖啡。” 克莱尔愣了愣,她扭过头,吃惊地看向福尔摩斯的时候,那位衣着华丽的客人竟然也缓缓扭过头看向她: “您结婚了?”那位客人有些奇怪地问道,“我听说您……”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他,而克莱尔却立刻反驳: “不不,先生,我是他的房东……同…同时,我们年轻时关系就…就很好。”她在为侦探那句亲昵地称呼辩白的同时,却看到远处福尔摩斯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接着他说: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回到正题吧!”福尔摩斯一说完,他的主顾就立刻直了直身子,准备开口陈述他的请求。 克莱尔轻轻将门带上,她心里划过一丝不快,他似乎又一次成功调侃了她,算是什么?算是想要化解方才和她并不愉快的病后对话?还是他又把这似乎有些越界的玩笑当成了稀松平常的一环? 克莱尔不明白,她独自走下楼梯的时候,走廊里昏暗的灯光让她纷繁的思绪如同层叠纸片从天而降。回到了伦敦,回到了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回到了这个最危险的地方。她要面对奥斯维德的纠缠,她要面对维克多的失踪,要面对伦敦整日的恐怖气氛,脑海里回荡着车厢里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的威胁声,她的脑海里却满是对未来的迷茫。她隐隐觉得这一切都与她有关,她能猜想未来的险恶,但她却必须安静等待一切降临。现在的反抗是否正中时机?过度的执拗会不会将维克多的计划冲毁?但如果他本就身陷囹圄是否另当别论?…… 克莱尔不能想下去,她在走下楼梯的最后一级后,怀特那双明亮的眼睛冲散了繁芜的线索: “太太,是要咖啡吗?我已经准备好了!”寒冷的空气却被厨房特有的温热所驱散,怀特的脸被炉火烤得红润,微微上扬的嘴角竟然让克莱尔有一丝陌生。离开的几天,这孩子似乎又长大了一点。“要我送上去吗?”怀特并没有注意到克莱尔深沉的目光,她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克莱尔朝她淡淡一笑,她接过了怀特手里的盘子,然后回答: “不用,我去就行了。”克莱尔低头,这才发现怀特拿出的那套杯子是家里最好的,她不禁欣慰地夸奖了怀特一句,“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要知道开门的正是这位小女仆,而她则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客人的高贵身份。对比曾经为了一个发卡就“出卖”自己的那个幼稚姑娘,现在的她还真是成长到了都令克莱尔刮目相看的程度了。 女孩儿抿嘴笑了笑,而克莱尔则转身重新走上去,站在门前,她伸手敲了敲。屋子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她走进客厅。 她走到他们身边,放下咖啡壶和杯子,欠身,转身,离开。短短三分钟却因为沉默而被无限拉长,克莱尔觉得空气凝固,而福尔摩斯却只是眯着眼睛看她,他混沌的表情让她甚至以为这位大侦探是不是又烧起来。 但当她重新阖上房门的时候,房间里的谈话声又一次开始。 克莱尔耸耸肩,她想也许这次的案子是个不能轻易说出来的事情吧。她淡然地下楼还了托盘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趴在她的写字桌上,墨水熟悉的气味弥散开来。克莱尔从没停止写作,她在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也还是会在自己的故乡以及火车上继续文字工作,但是她也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那种心态,一切的一切诡秘扑朔,而克莱尔却只能默默看着它们继续。 疲惫让她不由自主地在桌上睡过去了,重新醒来的时候,侦探正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这让她差点没吓过去。 她惊恐地坐着椅子后退了一步,椅子脚和木地板发出刺耳地“吱啦”声,像是刀子划破宁静: “先…先生,福尔摩斯先生,您怎么能随便进我房间?” “你没关门。”他回答。 “那…那您也……”克莱尔支支吾吾。 “我的客人离开时,还是我替你拉上门才没让你的模样被他看见,你难道不知道女人这个样子是很失礼而且…很危险的么?”他一说完,克莱尔就咬住嘴唇不知如何回答,而这个人却继续了下去,“我是说,这就是你哥哥一直担心你的原因。” “也许你才是那个危险。”克莱尔深吸一口气,窗户还有一条缝,寒冷终于让她完全清醒过来。抢着说完这句话后,克莱尔终于重新竖直身子,回到一贯冷冷的表情,她看着福尔摩斯问,“先生,您有什么事情?” “明天下午三点,如果你没事的话陪我走一趟。”他说得认真,“主要是华生现在搬出去了,我得…我得找个……” “刚才那个客人的委托么?”克莱尔与他面对面,她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他。 “不错。”福尔摩斯深吸一口气,“那是件有趣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跟我走一趟。” “让我抱着散心的态度吗?”克莱尔歪着头问他。 “这样或许也不错,吐过那位客人的故事曝光,街头巷尾的小报定能省了一个星期的头条话题。” “他是谁?” “是波西米亚王朝的国王。” “……”这个身份显然让克莱尔愣了一秒,她猜到他身份高贵,却绝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厉害人物。 “他有一张照片在一位着名女歌手那儿,那是张可以威胁到他即将到来婚礼的把柄。” 克莱尔摇了摇头,她将视线转向煤油灯的阴影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打着圈: “旧恋?” “算是。”福尔摩斯回答道,“他必须要回那张照片。” “为何不动用他的权力?”克莱尔带着一丝讽刺。 “那是个聪明女人。” 这句话让克莱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重新将目光对向福尔摩斯的时候,男子灰色的瞳孔正映着烛火熠熠生光。 “他是这样说的。”他回答,“也许从前我会说女人能如何聪明,但最近我有些不敢小看女人。”侦探的后背靠上椅背,他说得清淡,却让人无法轻易挪开注意。 那么是谁让他改变观念? 克莱尔没有想下去,她只是朝他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要求。 一夜轻易溜过,当克莱尔醒来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离开公寓。坐在餐桌边进餐的感觉本该平静,但伴随进餐的那份报纸却让人感到恶心。 不,对克莱尔来说,那或许只有惊恐。她的食欲几乎被那巨大的标题全部打消,伦敦的另一宗谋杀,女人的鼻子被插入了尖锐的东西,她是凶手锁链上的一环,被又一次扣上了这场血腥的案件。 恐吓信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克莱尔暗暗明白自己与这件恐怖的事情有着丝丝联系,但她始终不知道解开这个圈的关键一环在哪儿,这让她感到苦恼。 她站在熙攘的街道上方,卖报孩子吼着的内容与自己手上报纸的头条如出一辙。这起恐怖案件已经成为伦敦街头的阴霾,想要拨开却无法拨开。 也许这正是福尔摩斯拉自己下午办事的原因吧,克莱尔深吸一口气,拿着书本度过整个上午后,临近下午三点,房门才重新被打开。门口的铃铛“叮铃”作响,克莱尔放下书本,门口福尔摩斯的样子让她大吃一惊。 马夫? 他喘了口气,看到窗户下的女人一脸惊讶,终于笑了笑: “真有意思,你一定猜不到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情!” “您这是……” “我给那个女人——艾琳艾德勒去做了证婚人。” “哎?”这个答案却是有些出乎意料,以至于克莱尔方才还忧心忡忡的事情,此刻已经全被福尔摩斯的话吸引过去,“什么意思?她也结婚了?” “对,我刚才被她强拉过去做了证婚人。” “还真有些讽刺。”克莱尔默默道,“那就是说她其实也并不想和那位国王再有瓜葛?” “谁知道!”福尔摩斯说完,便脱下帽子看向克莱尔: “好了太太,我们准备准备就上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码出三千,这么久没写文手生,接下来抽空更,争取暑假完结。   ☆、第46章 Case46.难逃劫难 虽然乔装的戏码他们也有过好几次,但是像这样带着“剧本”前往当事人公寓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心里多少有点紧张,福尔摩斯按计划假装受伤混进了艾琳艾德勒的公寓,而克莱尔则在公寓外企图寻找机会放喷烟器。等待的间隙,太阳渐渐落入西方,明亮的红色光芒将整个伦敦都淹没入光的世界,远处站着几个人,他们齐齐被丢进那光亮中,成为了黑色的小点。很久没有这样干净的霞光,雾都混沌一片的世界被它驱散,却让克莱尔的脑海里浮现那天在火车厢里与神秘人物的会面。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安,诡异的感觉从脚底缓缓攀上心脏,跳动的节奏被不安鼓动得愈来愈快,仿佛某个厄运即将降临,她慌乱地转过身,背开那万丈光芒的同时,人也终于从那种虚弱的躁动中回过神来。 深吸一口气,就在刚刚安定下来的时候,克莱尔发现远处玻璃窗边的福尔摩斯举起了一只手。暗号出现,她赶忙将喷雾器按照他的预先计划打开,然后扔进房子的围墙。眼看着烟雾渐渐腾起,克莱尔立刻指着那烟大喊: “着火啦——” 街上的人也看到了,他们跟着克莱尔一道喊起来。很逼真,以至于连艾琳房子里的仆人们也手忙脚乱起来。她站在混乱的人群中,那血红色暮光就仿佛是真的火焰,燃烧着整条道路,燃烧着所有围观和呼喊的人,燃烧着面前的房子,燃烧着所有可以被置入火焰之中的一切东西,包括自己。 余光里的光芒让人眩晕,远处那些黑点都向这儿涌来。克莱尔站在湿润的石砖上,就在等待的间隙,手腕被忽然拉住,未及反应,后颈传来一阵酸痛,她跌在了这混乱的人群之中。 ※ 也许是最近陷入了太多纷繁错杂的事情中,她在昏倒的这段时间竟然做了一个十分美好的梦。她梦见的并非自己曾经忘我投入爱情的那个男人,她的梦里只有她和蔼的父亲,她亲爱的哥哥,她似乎一夜之间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是带着成年人的心态面对世事变化,但他们对自己的爱,从未因为她年长的心态而减少。有时她甚至希望自己真的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和父亲,和哥哥就这样驰骋在一望无垠田野里,坐在健壮的马匹上,走遍各地,与野兔、小鹿嬉戏,与落叶、小河共眠,和兄长一道躺在父亲结实的胸膛里睡去…… 她不想从梦里醒来,有时她会想,也许某一天她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应该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天,所以一切苦难也必将在某一天终结。 她多么希望这个梦能永远延续下去,但是,刺鼻的腥味却让她不得不从昏迷的梦中醒来。 黑暗,随之是冷。她倚在一面破旧的墙上,头顶是窗户,窗外是迷蒙的世界。 夜里,这座城市又落入虚茫的雾中。而她则是这片大雾中的一张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此这儿,没有方向。 挣扎,才发现手脚早已被困住,呼喊,才发现连口鼻都被封住。她知道自己陷入困境,也知道方才一定是谁趁着他们制造的混乱将她掳到这里。真是讽刺,原本用来对付艾琳的伎俩竟然也让自己受困。也许出来没有找到自己的福尔摩斯,正在这茫茫黑夜中毫无头绪地寻找着自己吧! 克莱尔虽然慌乱,却无法挣脱绳子和胶带,力气早就被泄了大半,她蜷缩着坐在屋子的一角,从窗外投入的昏暗光亮让她不安,报纸上那些被隐去的关键的血腥照片一张又一张地闪入脑海,血液不自觉地冲入大脑,她大口喘息,仿佛身边的所有空气都已经凝固起来一般。 “你醒了?” 这个突兀的询问让原本就落入慌张的克莱尔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她不曾想过在这屋子的角落竟然还有一个人,隐入黑暗,就像个鬼,死死注视着自己。 克莱尔挣扎了一下,她没法反驳,喉口发出“呜呜”的声音以示抗议。她望着虚妄的深处,眼神凌厉。 “我们不久前刚见过面,太太。” “……”克莱尔微微一怔,随后,心中的不安便像是陷落深渊的石子,她当然知道他是谁,即便只有仅仅一次的交集,他特别的出场方式以及与生俱来的威胁感都让她无法忘记。她沉默,而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则轻笑一声: “看样子您已经认出我了,太太。”他从角落渐渐走出,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晕开,他面无表情,拄着拐杖望着她。“你没有听从我的建议,太太。你还呆在贝克街,最近甚至和那家伙玩起了侦探游戏。”他踱到克莱尔面前,声音沉默缓慢。“这很危险,太太。” 克莱尔紧盯着他的脸,她想要挣脱那绑得生疼的手腕,可那绳子几乎纹丝不动。 “您还没有离婚,赫德森……太太。”他故意加重了她名义上丈夫的姓氏,“你的举动可不符合一个受过教育的女人。” 克莱尔心里有千万句话想反驳,可她只能忍耐。 “这样的女人该何去何从,只能任由她的丈夫来裁决。”他说完这句话后,便打开了一边的门,很快,那张曾经让她着迷的脸便出现在这浓雾之中。是奥斯维德赫德森,无数个夜晚与她耳鬓厮磨的人,但现在却以敌人的立场出现在这里,她原以为他们的婚姻只是普通人的离散,却从未想过,这个男人竟然如此危险。 因为这一刻,他足以掌握她的生死。 “交给你了,赫德森?” “好的。”年轻的男子转身,毕恭毕敬地朝他弯了弯腰。但很快,当他再次转身的时候,一个闪光的东西便被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借着光,克莱尔可以看清,那是一把刀子。 她深吸一口气,那位神秘男子转身朝外走去,而赫德森则一步步向她靠近: “你不该这样的,克莱尔。” “……” “我依然很爱你,克莱尔。” “……” “你收到我寄的信了吗?” “!” “身体和精神的出轨都是不可饶恕的,克莱尔。”他边说边倾□子,克莱尔凶恶的眼神让他好笑,所以他揭开了她嘴上的胶带。 “赫德森,你这个混蛋!”这是克莱尔被撕下胶带说得第一句话,“我从没想过你是一个这样令人恶心的人。” 显然,那些残忍的谋杀案都是这个男人一手造成。她忽然又恶心起来,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自己竟然信任了他那么久,竟然和这样一个扭曲的人共同生活了那么久。 “克莱尔,是你先背叛我的,是你先和福尔摩斯缠上的,我的心从没离开你,你应该爱我,那一天我来接你,你应该跟我走。” “我不会和你走的,混蛋,你这个杀人犯!”克莱尔吼完,那银亮的刀子便划过她的脸颊,一瞬间,假发落地,她棕色的发丝掉落几根。 “你知道么,你所担心的那些都不存在。我和公爵夫人厮混?我带女人去酒吧?”他笑了笑,那是克莱尔从没见过的笑容,阴森到骨髓的感觉,让她里发颤,“不是的,克莱尔。你知道在法院里每天都要见识多少通-奸的女人,你知道那些女人有多恬不知耻?哦,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女人,所以我憎恨这样的女人。但这不代表我讨厌所有女人。克莱尔,你就是我的天使,我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谁,就算大学有那么多女孩儿喜欢我,但只有你改变了我。只有你,你的坚强,你的正义,你是与众不同的,和那些软弱善变的女人不同,你是忠贞不渝的。”他看着克莱尔的眼睛认真说道,“但是我错了,是的,世上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她们都会随时间变化,她们永远都不满足。所以都让她们见鬼吧,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美貌都见鬼吧!” “……”克莱尔抿紧嘴唇,赫德森伪装的太好,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以为他是真的很受女人欢迎,而本人也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但她好像错了。 从一开始,他就把这种“受欢迎”扭曲成了杀人的便捷途径。 克莱尔喘着气,赫德森手上的刀子在她脸上游移: “这一次应该剥夺你的什么呢?头发?眼睛?还是嘴唇?”克莱尔无助地盯着他,“哦我想想,你握过那个男人的手对么,砍掉你的手也许也不错。”赫德森英俊的脸在这寒冷的小屋里就像是魔鬼,克莱尔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惊惧让她颤个不停。 一声巨响从克莱尔身后传来,克莱尔条件反射俯□子,玻璃渣飞散,原来是她身后的窗子碎裂了!赫德森显然也没想到,当平静下来后,他站起身望着破了一个洞的窗子,才发现窗子口赫然站着一个人——一个他们俩都很熟悉的人,即便现在,他已经落魄地快认不出来。 克莱尔的脸被玻璃划出血迹,她想要转身,而窗口却传来愤怒地低吼: “赫德森,你这混蛋!” 是维克多,是她亲爱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想开新文,但总要先完结老文。但是半年没动笔,写作感觉还需要恢复,估计会周更完。 索性这篇文就差一个结局了,应该很快就能把结局马出来。   ☆、第47章 Case47.两个世界 克莱尔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维克多,她曾费尽心思想要找到他,却从未想过他们会在这里相见。 就像是充满绝望的深渊里看到的一丝光亮,她的心里既兴奋又感概。 可这并不是重逢的良机,维克多长出的胡渣让他看上去沧桑无比,很快,他就从敲碎的玻璃窗口跳进了屋子。 “哦,看看,这是谁来了!”赫德森带着讥诮的语气笑笑,“欢迎光临,特雷夫兄长。” “闭嘴!”维克多吼道,“我不是你兄长,你也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妹夫。我是不会把我的宝贝妹妹交给你这种人渣的!”维克多说完就快步闪到克莱尔面前,“从现在开始,你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别想碰!” “哈哈哈哈……”赫德森忽然大笑起来,但很快,这几近病态的笑声却变为了一种阴冷的嗓音,“特雷夫,你费尽心机地干扰我,今天也该做个了断了。” “是啊,是该了断了。”维克多疲惫地点点头,“至少你别想再和克莱尔有一丝瓜葛!”他拿出匕首划开了克莱尔手上脚上的绳子,女人揉了揉自己的手脚,几乎瞬间就从草垫上站了起来。 “呵,你们觉得自己能逃掉么?” 克莱尔的口袋里还有一个备用的烟雾器,她趁着他们谈话间隙,偷偷将它扔在了草垫上。很快,烟雾升起,他们之间的对话被这升起的烟雾打断,克莱尔则拉着维克多夺门而出。 伦敦的夜,静谧而诡异。 湿漉漉的石砖路上,他们在雾气中毫无方向地狂奔。 维克多跑到了前面,他拉着克莱尔,眼睛没有离开自己的妹妹。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受伤了吗?”他关切地问。 “没有。”克莱尔利落答道,“哥哥,你……”她一遍喘息一遍说道,“你在跟踪赫德森?” “呵…嗯。”他承认,“赫德森是个……”维克多愣了一下,他觉得太过直白的表述或许会让克莱尔感情上受到冲击和伤害,“……他不是好人。” “我知道他杀了人,这次他也准备杀了我。”克莱尔回答道。 “……混蛋。”维克多低声愤怒说道。 身后的脚步声从未停止。赫德森紧随其后,他的速度并不比他们慢……不,也许他很快就会追上他们。 克莱尔的脚腕和手腕生疼,虽然如此,她还是跟着维克多在伦敦夜晚的街上奔跑着,可显然,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蹒跚起来。 维克多深知她的痛苦,妹妹会扔出烟雾器已是超出他想象,而他也明白,克莱尔现在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敌得过赫德森的追赶。所以从一开始,他做好了准备。 他们之间不敢再出声,维克多拉着克莱尔走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里有不少废弃的布料以及盛放它们的木箱,他拉着克莱尔躲在了几个箱子后面,随后自己却大步想要向外走去,却被克莱尔一把抓住: “你想干什么,维克多!”她慌张地感觉到了什么,甚至因为紧张而直呼了他的名字。 “你呆在这儿别走,听到了吗?” “那么你要去干什么?”克莱尔没有接上维克多岔开的话题,她执着地要他留下,“不要出去,他找不到我们的。” 维克多转身朝她笑笑,却伸手挪开了克莱尔拉着他的胳膊: “克莱尔,你很快就能和他分离,很快,我会帮你实现的,他永远都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你……”克莱尔颤抖了一下,“难倒你要……” 维克多依然是那种从容的笑,但他却趁着克莱尔急躁时伸手击打了她的后颈,一瞬间的头昏眼花,克莱尔的双腿无法支持,整个人便缓缓滑到地面。 眼前像是被伦敦的浓雾又一次覆盖,只有兄长前行的脚步声还在耳边回荡。克莱尔知道维克多要去干什么,他决绝的表情,他孤注一掷的语言让克莱尔感觉,等下一次睁眼,她和维克多将会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希望自己的兄长为了自己抛弃自己的人生,她不值得他对自己那样好。 所以她掉落在地的手臂缓缓升起,她想要够住维克多的脚,想要让他停一停,她不希望他成为杀人犯,更不希望他抛弃自己的人生。 可眼前的雾却愈发浓重,她无法看清,她的眼睛被黑暗蒙起,她已经看不到她的兄长,连脚步声都开始渐渐远离耳际…… 如果时光可以停留在一开始,或许克莱尔不会丢下烟雾器,或许她会选择夺过维克多的匕首,然后向赫德森猛然刺去。 是的,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多余人物,她不值得让这么多人为她奔赴死亡,也许她的死亡不过是回到前世而已,但维克多呢,他将从这个世界灭亡,走向地狱而非天堂。 克莱尔从大雾与黑暗的梦中惊醒,耳边是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均匀地就像是窗外忽好天气下的清风。身边的景象似曾相识,洛可可风格的装潢让克莱尔感到温暖。克莱尔摇摇晃晃想从柔软的床上起来,一边的房门就被打开,走进来的那位中年女子她见过。 是巴克太太。 “天哪,你终于醒了。” “……”克莱尔盯着她看了许久,半天,她才终于醒悟过来,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维克多呢?” 巴克踱步走到床边,蕾丝窗帘被外面初霁的阳光照得透亮。街上有些喧闹,她掀开窗帘,小心望着楼下。她闭了闭眼,重新看向克莱尔的时候,目光中带着怜意: “我很抱歉……” “……”是早就能预想到的答案,但克莱尔的胸口还是像被石头堵住一样,闷得难受。最爱自己的人在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自己,而她却依然躺在这里,面对物是人非。 “他们两个都…离开了。”巴克转过身,望着暗红色壁纸前的女人,她失神地坐在那儿,望着对面被窗户切割整齐的光束。“我很抱歉,但你…克莱尔,希望你能接受现实。” 克莱尔低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床单被打湿,悲哀感如同潮水一般推着她,她不能自已,她情不自禁。 那哭声会让人心碎,连巴克太太也忍不住坐到她身边,伸手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平静下来。 那个清晨,她都沉浸在哭泣之中。哭累了她就躺下休息。梦里是深刻的黑暗,而她则走在没有尽头的小路上,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福尔摩斯出现在这间屋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他是早上得到巴克太太的通知,可这一天,他都在料理大街上那两具尸体,警察估计会将这定性为斗殴致死。但福尔摩斯旁敲侧击的一些言论也让他们开始怀疑赫德森和女性分尸案之间的关系,所以赫德森的尸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能下葬,但与他同归于尽的、也同样是这位侦探少时好友的男子,却很快就能获得落土为安的权利。 “您今天想必也很辛苦了。”巴克太太在房间外小声问福尔摩斯。 “你怎么会发现她的?” “这你得感谢艾琳艾德勒,那位你追踪的女歌唱家。”巴克回答,“你一定没有注意到,昨天你的行动已经被她识破,她跟踪了你。” “……什么?”这显然是福尔摩斯意料之外的。 “是的,她喜欢在我这儿定礼服,她的易容术是在我这里学的。她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她昨天发现了你的计谋,所以跟踪了你,然而她在很久之前,先生,她就已经注意到你…哦不,是你们。”巴克太太说道。 “什么意思,太太?”福尔摩斯显然一头雾水,像这样毫不察觉地状况在他身上几乎鲜有发生,然而今天竟然离奇出现,这让福尔摩斯有些吃惊,甚至生出淡淡的不悦。 “她很喜欢‘切莉夫人’的小说,她曾经打听过,所以她知道克莱尔。”巴克说道,“但她从未贸然去贝克街221号打扰你们,因为她忌惮您。自己身上毕竟背负秘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崇拜而和您正面交锋。”巴克太太说完,福尔摩斯拧了下眉心: “所以她昨天跟踪我,发现我出来以后一阵慌乱,还在那里找人,所以就猜到可能是克莱尔失踪了?” “是啊,所以她托我去打听克莱尔的下落,因为她昨晚就要和她的丈夫离开这儿了。” “她已经离开了?!”福尔摩斯甚是吃惊,随即,这吃惊便转为一种难言的失望。但他还是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因为现在没有一件事情比发生在克莱尔身上的事情要来的可怕。 “所以你受她托付救了克莱尔?” “我多少有些人脉,打听到了克莱尔可能的下落,但在对面的小巷里见到她纯属偶然。” “是个有趣的故事。”福尔摩斯点点头,虽然语言戏谑,但语气相当冷静。“我要进去见见她。” “她在休息,你一定不要刺激她,先生。女人在这个时候是最脆弱的。多安慰安慰她。” 她一说完,就下楼去前面店铺里,而福尔摩斯则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门脚轻轻磕了一下门口的木制家具,发出闷闷的响声。不远处床上的女人瘦削的背影首先映入他的眼帘,一夜之间,她消瘦许多。 他缓缓走进房间,不久便开口: “克莱尔,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更ing,感谢地雷~   ☆、第48章 Case48.死亡邀请 克莱尔坐在温暖的房间内,心却冷得像是二月结冻的泰晤士河一样。 房门被推开,沉闷的实木摩擦声后,便是一个不期而遇的声音: “我们回家吧。” 她像是如梦初醒,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怎样面对福尔摩斯。她与他仅仅分开半天,但一切……所有……全部……是啊,都变了,都变了!她失去了自己的哥哥,陪伴自己至今的哥哥,如同半个父亲的哥哥,他竟然被自己从前的丈夫杀死了。他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去的,她知道。维克多明白,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再伤害她,同样,她也就彻底解除了和赫德森的夫妻关系。 最为干脆,最为…残忍。 “维克多…死了。”克莱尔没有看福尔摩斯的表情,“你知道么?” “我知道。”福尔摩斯望着神色枯槁的女子回答道。 “抱歉,昨天下午没能和你工作到最后。” “没关系。”侦探回答道,他想自己从前大概都没有对谁有这样的耐性,可今天,面前这个女人的样子让他没有办法提高嗓音,却只会让他喉口发干。因为他知道,挚友的去世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干系。 “你…早就知道他在干什么?”她回过头来,福尔摩斯如秃鹰般锐利的灰眼睛却第一次那么没有底气地挪开了。他有责任,他当时以为这位和自己一样有想法有分寸和谋略的好友一定会适时收手。但他没有,而在不久前他寄给自己的一封信里,维克多竟然让他好好照顾克莱尔。他应该有警觉的,他的鼻子明明媲美猎犬,为什么在最亲近的人身上,他却低估了风险? 所以福尔摩斯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克莱尔闪着泪光的瞳孔。 “你不应该瞒我的,福尔摩斯。”克莱尔回过头,“你不明白维克多对我意味着什么,从今天起,我真的无亲无故了……” “克莱尔,”在她伸手擦眼泪的时候,他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女子,正巧迎上她通红的眼睛,“你还有…家。” 克莱尔看着他,那个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有一定是肯定的,她觉得自己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 替维克多举行葬礼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不久之后便下起了冷雨。枯黄的草地还被阴冷的雨水打湿,一切都肃杀而绝望。 他们回到了维克多和克莱尔的家乡,他们的父亲老特雷夫就葬在这里,与这片苍凉的田野合为一体,而现在,他的儿子也回到这儿,与他的父亲共同守望这片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守护的土地。 克莱尔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这一整天,她都无法止住哭泣。幸好,她的好友摩斯坦小姐这一整天都不离他左右,在她几次接近昏厥的时候,都努力安慰和帮助她。 而现在是礼仪的最后一步,他们将装有维克多尸体的棺材缓缓落入泥土,不久后,便为他盖上了厚厚的泥土。 从此以后,她与维克多便永无见面的机会。 人群挨个给他献上白玫瑰,在石碑上镌刻的墓志铭,清晰地写着:愿您在天堂可以真正快乐。 那是克莱尔给他写的,直到维克多死去的那一刻,克莱尔才明白,从很早以前,他的笑容都是建立在周围人都平安快乐的基础上,而一旦有人陷入困苦,他都会牵肠挂肚,甚至为此付出性命。 一直以来,他都不是个称职的“乐天派”。 “答应我哥哥,不要再惦记我了。”克莱尔在献上玫瑰的时候轻声说道,一边撑着伞的摩斯坦小姐拍拍她的后背,希望她能节哀顺变。而轮到福尔摩斯的时候,他却只是放下玫瑰,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石碑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当一切都料理停当的时候,人群开始慢慢离开。侦探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烟斗,这一整天,他都一言不发,而此刻会开始抽烟,好像也是为了平复自己悲哀的内心。 华生从他身后追来,也许自己的妻子在安慰克莱尔的同时,自己也有必要安慰一下这位同样深受打击的好友。 “福尔摩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并没有单刀直入,华生知道这个人不喜欢听到任何让他示弱的话,包括善意的。 “等一会儿就走。”福尔摩斯吐了一口烟回答道,他眉宇间还是带着浓厚的愁,“华生,你不用来安慰我,我早就自省过,这次维克多的横死我是脱不了干系的。” “你明明就没有从自责里走出来。”华生见他如此直接,便也开诚布公,“会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还心有愧意。” “我是还在自责,医生。”福尔摩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应该早些阻止他,他不值得为了赫德森那个混蛋死。” “特雷夫先生更多的是为特雷夫女士而死。”华生回答道。 “我可不想和你拌嘴,华生。你当个医生或许还不错,但你不适合做心理导师。”福尔摩斯说完便渐渐停下脚步,他转身看了看雨中墓碑下的克莱尔,她今天穿着全黑的连衣裙,还披着一件全黑的大衣,虽然头上有一顶带纱的小礼帽,但那双红眼睛还是让侦探一眼看见。 他闭闭眼睛,转身继续走: “听说摩斯坦女士打算带她去英格兰休假?” “是的,葬礼以后就走,内人和特雷夫本来就是好友。”华生点点头,“福尔摩斯,”他却忽然转过话题,“你应该是喜欢她的对不对?” “……”侦探没有回答,答案算是不言而喻。 “那你应该好好待她,福尔摩斯,特雷夫先生为了他妹妹的幸福甚至献上了生命,而你应该珍惜现在。” 福尔摩斯不置一词,他叼着烟斗,望着铅色天空中飞过的黑色乌鸦,深吸一口气: “华生,虽然我自责,但我觉得维克多做得完全正确。” “……”华生抬头看向他,侦探的脸忽然松弛不少,平静地望着头顶的大块乌云。 “很快就会天晴,就算粉身碎骨。” ※ 下午离开诺福克郡的时候,克莱尔还是来火车站送福尔摩斯。华生也同他一道回伦敦,这是他和摩斯坦说好的,这期间他们都要互相陪着各自的好友度过难关。 她褪去了丧衣,来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打扮素雅。 “好好玩,克莱尔,你应该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机会了,没有人再会来找你麻烦。”福尔摩斯站在车门前说道,“也许这样一来,你还能有新的小说灵感。” “……”克莱尔没有说话,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抬头望着福尔摩斯,她也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她抿了抿嘴唇,“先生,怀特已经被我辞了,你明白的,我怕把她牵扯进来,毕竟,毕竟她还小。而先生您,我是说,抱歉,这段时间您都只能自己呆在那儿了。如果您觉得那儿不安全,也可以离开,但是我想…我想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维克多的去世而结束,我还是希望……”她有些语无伦次,所以福尔摩斯打断了她: “我不会离开贝克街221号的,克莱尔。”他很镇定地说。 “……那就好。”克莱尔点点头,她想自己也许只是瞎担心,因为从在火车站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安的东西在盘旋,这让她的心脏一直都“怦怦”直跳。当福尔摩斯准备转身的时候,克莱尔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抱歉,抱歉,歇洛克……我的心脏只是有些慢不下来。” “不要担心,你会安全的,你会一直安心的生活下去。”福尔摩斯伸手摩挲着她的肩膀,“克莱尔,我们各自都有目标和选择,接受并且相信吧。”他说着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此时此刻此地,他觉得她需要这样一个拥抱,而自己,也同样需要这样一个拥抱。 因为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她有第二次拥抱。 不久之后,火车汽笛声响起,华生和福尔摩斯坐上了火车。景物在窗外飞驰,天色渐暗,车厢点起了灯,而华生则望着福尔摩斯: “你真的打算回贝克街221?” “是的。” “那这段时间,我也和你一起住吧?” “其实没必要,决定生死也就一晚的时间了。” “……”华生吃惊地望着他,那种视死如归的表情让他立刻提高嗓音,“什么意思,福尔摩斯?你要干什么?” 对面的侦探抬头望着华生: “也许我没和你提过一个叫‘莫里亚蒂’的人,维克多的死、赫德森的灭亡,克莱尔经受的威胁,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这个隐藏在所有事件之后的幕后黑手。” “……”华生仔细地听着福尔摩斯的每一个字。 “而这个人在几天前刚来找过我。他和我一样严谨缜密,以及不掺感情。我们是一样的人,却干着截然相反的事。” “那又如何?”华生不敢听下去,所以他故意装得云淡风轻。 “我想我们明天就可以决一胜负,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不是我毁灭他,而是我们同归于尽’。”   ☆、第49章 Case49.故事继续 那大约是华生最后一次听他说话。 这几天,伦敦依然雾气沉沉,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没有人会为这世界消失一个人而驻足。 是的,一天前,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双双坠崖,虽然尸体没有找到,但崖下是湍急的水流,即便没有淹死,他也必然会被激流拍死在暗礁上。 华生没敢想下去,他已经有整整一天没吃没喝了。苏格兰场虽表面不屑一顾,但从雷斯垂德和格雷格森的先后到访,华生知道他们也对这件事情异常震惊: “真没想到……”雷斯垂德低下头,“他是一位伟大的侦探。” “不仅仅是侦探,雷斯垂德警探。”华生坐在壁炉前,他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好几个小时,因为他始终不能从这巨大的痛苦中走出来,“他最后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一位侦探的范畴,他是在用生命保护伦敦的安全。” “是的…是的……”雷斯垂德呢喃道,他虽平时与福尔摩斯不甚亲近,但他毕竟帮过自己很多次,他在思考,他的去世可能会影响自己今后的断案。“他是个伟大的人。”所以最后,他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苏格兰场从华生报案至今也沿着河流上上下下找了很久,但他们始终没有找到这两具尸体,这也是华生感到痛苦的原因,若是连死都不能保全尸体,这必定是件令人唏嘘的事情。 福尔摩斯的哥哥是从苏格兰场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的,他是政府官员,一两个小时之内,他就得知了这个噩耗。但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他前往贝克街准备为弟弟收拾遗物的时候也见到了他的那位好友华生: “那是他一直向往的生命终结方式,为正义而亡,就像个英雄一样。”马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说道,“也许你不相信,他骨子里比我们谁都浪漫,只不过我们都被他灵活的大脑给迷惑了。” “但这还是……”华生摇摇头。 “而且……”马克罗夫特顿了顿,“这次,他是为了女人而死。呵,我从没想过他有一天竟然真的像爱情小说里一样,飞蛾扑火。” “……”华生缓缓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我现在比较担心那位女士……” ※ 克莱尔知道这件事情完全是个偶然,摩斯坦藏着华生给她的电报,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给她看,但一天后,克莱尔还是在抽屉里无意看到了。 她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她的眼泪在维克多去世的时候就已经流光了。她唯一做得只是收拾行李,踏上最晚一班去伦敦的火车。 一路上,她都没有一句话。她的女伴提心吊胆地望着她,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因为她的目光实在太过空洞,那简直就像是已经对世间万物都没有一丝眷恋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担忧甚至可怕。 她们在后半夜到了伦敦,天黑得像墨汁,而且四周又升起了让克莱尔厌恶的浓雾。她觉得即便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多年,她都无法习惯这雾气,她的快乐、幸福,她爱的、恨的,好像都要被它吞噬殆尽。 回到贝克街221b的时候,华生已经在沙发上睡着,地板上都是脚印,想来从福尔摩斯失踪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这间公寓已经被太多的人访问过,连今天的泰晤士报纸——福尔摩斯最喜欢的报纸上,都刊登了他失踪或已死亡的消息。真讽刺,直到死,他的照片才被印到报纸上。 克莱尔踱步走进了福尔摩斯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不久之后,摩斯坦便听见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就像是深夜哀怨的猫,她在一周之内接连失去了几位至爱。他们都选择为她献出生命,但对她来说,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摩斯坦都没敢离开克莱尔半步,她害怕她会有个三长两短。华生从苏格兰场那里也有得到过几次消息,但始终没有确切消息,而且最糟糕的是,关于福尔摩斯的消息正在慢慢变少,人们不可能将大把时间花在这上面,原本震惊的人在时间的冲刷下也渐渐开始走出悲哀,步入正轨。 所以两周后,在马克罗夫特的提议下,他们还是决定为歇洛克福尔摩斯置办一个坟墓,即便是个空柩,但他至少有个可以去的地方。 是啊,一切都该重新开始了。 克莱尔让摩斯坦搬回她自己的家,她重新聘请了一位四十岁的女性成了她的仆从,她的新书又一次开始连载……但她始终没有离开贝克街221b,福尔摩斯的房间也始终保留着。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将房间出租给任何人。每当夜里,她想起那位曾经坐在沙发上双手合十的人影时,她就点着蜡烛到房间里坐上一会儿。 心底也许还是不能相信他的死,正是如此才固执地留在这个会让她伤心的地方。 ※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每当克莱尔想起那一整年等待他音讯的时光时,她都觉得那种蚀心感是她两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 然而如今,天光晴好,窗外鸟声喧嚣,就像他们第二次重逢一样美好。 “歇洛克,你第一次站在这所公寓前时好像也是这种天气。”克莱尔扭头看向身后坐在壁炉前看着报纸的男子。 “不不,那是一个多云的日子,克莱尔。” “多云?” “是你记错了。” “哦,那你劫后余生那次站在公寓前一定是晴天啦!” “我记得那天正下雨。” “不对,肯定是晴天。” “哦克莱尔,你的记忆力绝对是出了问题,你真该去医院看看。” “……”克莱尔抿了抿唇,“歇洛克,你知道现在的你有多让人讨厌么?”看报纸的男子听闻终于第一次回过头来,“讨厌到我恨不得把手上的羽毛笔扔过去。” “……”大侦探仿佛感觉到一丝杀气,终于扭头耸了耸肩,“好吧,你愿意是晴天就是晴天,但事实是,那天的确下着雨。我的帽子和大衣全都湿透了,冷到直哆嗦。” 克莱尔深吸一口气,如今她也确实有些记不清,因为那都已经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许自己会以为是晴天,是因为见到他时,自己下了一整年的心雨终于停止,心里的天空放了晴,生命重新有了色彩。 他重新回到了贝克街221b,而她也为了这一天不离不弃。她一直都知道,他不会背叛诺言,他说他会一直呆在这里,他说他哪里都不去,所以克莱尔也会一直呆在这里等他,要和他一直呆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而他确确实实回来了,也确确实实遵守了他们的诺言。 “那么歇洛克,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的生日?” “不。” “你的新书发表?” “我的新书才刚刚写了两章。” “那要不然是华生的生日?” “哦,你不是记忆力卓群么?这下是怎么了?” “我记不起来,那一定是因为我根本没必要记住这日子。” “……”克莱尔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她就从自己左手上取下了一枚闪闪发光的东西,“哦,天晓得我当时怎么瞎了眼一定要嫁给你。” “你当时也没人能嫁,特雷夫太太。”他揶揄道。 “你混蛋!”克莱尔把戒指扔到了桌子上,即便结婚快十年,但这两个人依然任性得像是恋爱中的小姑娘和小伙子,“我这就去整理行李,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一拍二散吧!” “请便。” “哼!” 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动,他们的老仆人布朗太太端着新泡的红茶上楼,她看了看正在看报的福尔摩斯,以及桌上那枚闪闪发光的婚戒,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 “先生,太太可是用来哄的。” “哦,任性而已,随她去。”他眼睛连抬都没抬一下,“等会儿就好了。” “你们真应该要个孩子,他一定能绊住你们,让你们贴得更近。” “太太,”福尔摩斯这才终于扭头看向那位胖乎乎的老太太,“我们都不喜欢绊住我们的东西,那会阻碍我们思考。” “好吧,好吧……”布朗太太无奈地摇摇头,“只有这点,你和太太两人像得让人难以置信。” 不久之后,楼下响起了一串响亮的门铃声。原本还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声音立刻停止下来,房间门应时打开,克莱尔探出脑袋兴奋地问沙发上自己刚刚还准备和他掰了的丈夫: “歇洛克,新案子吗?” “是的,要出来一起听听吗,克莱尔?”他抬起头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妻子。克莱尔点点头,关上门便开开心心坐到他身边。 楼下响起开门与关门的声音,布朗太太大声对他们说着来访人的姓名,而福尔摩斯则弯腰拾起那枚明亮的戒指,然后握住克莱尔的左手替她戴上无名指: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 “……”克莱尔愣了一下。 “等客人走了,今晚我们庆祝一下。” 克莱尔朝他轻轻一笑,下一秒,他们的客人便走进了房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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